“我以前是一覺睡到大天亮的,現在兩個時辰就要醒來一次,花姑說這事兒正常,以後一個月,我每晚要起來三四回。”
夏語澹輕聲非常粗略的說了自己的情況。實際上夏語澹現在懷孕到了八個月,雙胞胎的原因肚子已經和單胎十月分娩差不多大了。挺着這樣的肚子,夏語澹躺着都不安穩,躺着不多久就壓着喘不上氣來,那就坐着睡覺,坐得稍微久了,身子又往下沉得難受。
總之夏語澹現在瀕臨失眠的邊緣,晚上躺着不是,坐着不是怎麼睡得了一個安穩覺,所以一整天不分白天黑夜,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只能自己怎麼舒服了怎麼來,可是趙翊歆躺在身邊,夏語澹就會顧及到他,想着就忍耐一下,別折騰了,別折騰了……然後更加睡不着。
稍微有點規矩的大戶人家,女人懷孕都是和男人分房睡的。夏語澹以前不知道女人懷孕的窘態,覺得懷孕正是女人脆弱需要呵護的時候,還要分房,太不人道,經歷過才知道,那是人道的。除了睡不着,還有很多尷尬到難以啓齒的地方,比如說下面又酸又疼又癢的時候,很想撓一撓,當着趙翊歆的面兒,多不好意思呢,雖然什麼事都幹過了。
夏語澹這般想着,不由捂臉苦笑。
趙翊歆摟過夏語澹,試圖從夏語澹捂着的大半張臉上,分析出她說出這段話的誠意,要知道女人常常說反話,往往說‘不要’的時候,其實是‘要’。
夏語澹從指縫裡往外看,和趙翊歆對視,笑着道:“我是說真的,分房後我讓抱影誰在我身邊,你不用擔心。”
趙翊歆正在思考,他答應和不答應兩種情況下,對彼此生活的影響,夏語澹已經撫着他的衣襟接着說道:“但是你每天一定要陪我吃一頓飯,每天要和我,和孩子們說說話。一個人睡的時候,要小心那些……哦~嗯!”
尾音轉了十八道彎兒,夏語澹要趙翊歆小心那些美貌的宮女和清俊的內侍。夫妻那麼多年,夏語澹那種佔有慾,是可以表達出來的,當然表達注意是一回事,分房信任是另一回事,關鍵是趙翊歆想與不想。
趙翊歆隨着夏語澹誇張的語調露出了一個慵懶的笑容,握上夏語澹撫在自己衣襟的手,道:“這樣吧,我晚上要是不回來就在崇智殿安寢了,要是我回來了依然在這屋裡睡。”
崇智殿是皇上的地盤,按規矩那裡面的人都是皇上的人,要是崇智殿的人勾引皇太孫,是嫌棄皇上老了?真是不想活了。
夏語澹會意,又不得不凝眉道:“皇爺爺無甚大礙吧?”
“只是一般風寒而已。”趙翊歆面上嚴肅,停了一會兒又輕聲道:“皇爺爺有了年紀。”
□□皇帝六十九崩逝,太宗皇帝六十四崩逝,仁宗皇帝四十八崩逝,現在皇上六十四,在位三十五年,無論是身體的年紀還是當皇帝的日子,都夠本了。皇上年紀大了,又做了幾十年皇帝雖然不至於嘔心瀝血,精力花費在政事上也是看見的,一般的風寒也得小心治療調養着。
“皇爺爺長命百歲,見一見重孫媳婦。”夏語澹眉眼彎彎道。
“會的。”趙翊歆低沉道。四世同堂的家庭,還是可以期許一下的。
夏語澹放鬆的靠在趙翊歆的肩上,之前的話是逼急了說說的,夏語澹不想做個賢惠的女人,也不想成爲野心勃勃的女人。還是現在這樣好,上有老,下馬上來兩個小。
武定侯府。
沈惟俊冒着鵝毛大雪馳馬,門房的人遠遠聽到馬蹄聲,就出來了幾個小廝,給沈惟俊及沈惟俊的幾個隨從牽馬的牽馬,撣雪的撣雪。其中一個嘴皮子利索的喜色道:“二老爺,二姑太太府上的表少爺來了。”
武定侯府的二姑太太是穎寧侯夫人,表少爺就是穎寧侯夫婦的獨子傅暱崢了。
沈惟俊聞言不見歡喜,環視這些門房上的人道:“什麼時候來的?”
皇上把要求穎寧侯送子入京的奏章留中不發,沈惟俊先前不知道傅暱崢上京了。
先前那個嘴皮子利索的,曉得自己是馬屁沒有拍對,這回嘴巴堵住了,另外一個人不急不慢的回道:“和二老爺是前後腳,門前這塊地兒小的幾個纔剛打掃完。表少爺騎着駿馬,披着大氅,身上一層雪,行李沒有隻緊跟了兩個一模一樣打扮的護衛。小的七八年前見過表少年,也是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
這人回事纔像個樣子,沈惟俊跨門,隨手賞下一個荷包,等沈惟俊進了主院請安,只有三弟媳婦龍氏欠了欠身,竟是沒人再理他。他媳婦嘉和縣主站在他母親武定侯夫人,流利的回稟道:“我看嶸嶸那個身量,我們濤哥兒的衣裳穿着大了,倒是瀚哥兒十二三歲的時候勉強合適,所以我從大嫂收着的衣裳裡翻出兩身來先應付着,針線上的人已經吩咐下了。”
說話間有丫鬟捧了衣裳請武定侯夫人過目。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武定侯夫人匆匆掃了一眼,揮手示意送去給沐浴的傅暱崢,繃着臉不由抱怨道:“一慣捧在手心的人兒,就這麼丟出來虧他們也放心。”
武定侯夫人是在抱怨穎寧侯夫婦,才十二歲的兒子,就讓他在嚴冬臘月的時候從雄州趕到京城。
嘉和縣主笑了笑,道:“那給四妹的平安信,我們晚幾天再送過去?”
武定侯夫人點頭,臉上卻繃不住,隨着笑了道:“算了,想必那邊也是擔心的,信今天送出去吧,給我加一句,一路風餐露宿,嶸嶸可是瘦了!”
嘉和縣主笑着應了,招來一個丫鬟,讓丫鬟把這句話轉告給前頭寫信的清客相公。
這一側身,嘉和縣主纔算看見沈惟俊,頷首往後退了退,沈惟俊纔給武定侯夫人請了安。
“封印了?”快過年了,今天是百官封印的日子,武定侯夫人現在一門心思在外孫子身上,就顧不上兒子了,擺手道:“去見你父親吧。”
沈惟俊應諾,退出了屋子幾步就走到了武定侯的書房。
武定侯正在看女兒女婿的來信,見了次子過來,把信翻了過來,是不準備給沈惟俊看。
沈惟俊注意到這個細節,心裡沉了一下,輕聲道:“又是皇上的意思?”
八年前皇上就動過穎寧侯之子進京的念頭,沈惟俊是知道的,沈惟俊還知道,四妹捨不得孩子也不得不爲。
武定侯很正式的搖了搖頭,否定了沈惟俊的問題,從容的收好了信才道:“雄州一隅之地,穎寧侯一府獨大,縱然賢婿有志,也不能確定,可以把暱崢培養成堪當大用的人。喬老大人的主張也是沒有錯的,暱崢是該來京城,見識過赫赫皇威,才知道君臣之別。”
喬老大人就是力主穎寧侯之子進京的國子監祭酒,那是一代鴻儒,那位顧念的沒有錯。在雄州,流水的知府,鐵打的穎寧侯府,說句妄言,穎寧侯是雄州的土皇帝,可是穎寧侯府的繼承人該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穎寧侯府只是得沐皇恩,遠封在外的一個爵位而已。傅暱崢要在京城,修習臣子之道。臣子之道,在邊關可能是缺失的,名分雖然不可侵犯,可是邊地悍勇,尤其是穎寧侯統領的三朵衛,只要悍不畏死掙得了軍功,就能冒頭。
真正的政治,比雄州那一塊地方複雜得多。
沈惟俊受教道:“兒子明白了,說起來嶸嶸還沒有請封穎寧侯世子。”
“這件事情不急。”武定侯拾起一道空白奏章。
沈惟俊主動給老父磨墨。現在傅暱崢出現在武定侯府,可以說是一件家事,但是穎寧侯之子出現在京城裡,也可以算是一件國事。
武定侯寫好了奏章封上出了書房,傅暱崢洗了澡填了半頓飯正好出來,端端正正的跪在武定侯夫婦的面前行了大禮,之前他是染着一身的風塵敲了武定侯府的大門,不然門房也不會看他半天才認出來,混像個來投奔沈家的窮親戚。跪拜過外公外婆之後,又拜見二舅舅,二舅母,三舅舅,三舅母及衆表的兄弟姐妹,傅暱崢才坐到武定侯夫人身邊道:“大舅舅一家怎麼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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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舅舅在登州任上,得掐着點到呢。”武定侯夫人慈愛的說着話,眼睛仔細的瞧着洗乾淨的傅暱崢。這一瞧,不由驚心。
舞勺之年,傅暱崢從原來矮矮胖胖,憨憨傻傻的孩童兒,變成了一個可以用漂亮稱呼的男孩子,皮膚曬成了淺淺的蜜色,也掩蓋不了五官的精緻,尤其是那一雙深潭似的眼睛。傅暱崢還沒有到變聲期,所以聲音清脆伶俐。身量未長成男子的體格,但因爲在抽條而消瘦,就顯得身姿修長,如果是女子的話,這樣的身高剛剛好,這一切糅合起來,就給了武定侯夫人男女莫辯的感覺。
而武定侯夫人驚心的,是傅暱崢微垂着頭,武定侯夫人自斜向下看着傅暱崢的側臉,就是這個角度,和另外一個人在這個年紀,有五分相似。
同父同母所出,相似也不爲奇。武定侯夫人心裡酸楚。
“外祖母?”傅暱崢覺得武定侯夫人看着自己,卻不想是看到自己,提醒了一句道。
“我想到你母親了。”武定侯夫人趕忙拿話遮掩,回頭用目光詢問武定侯。
武定侯微微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