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長大了。你能給我打電話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小雪,哥想問你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
“哥,你說。”
“哥以前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很不懂事?”
“哥,不管你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哥能懂得關心別人我真的很高興。”
掛掉電話後宛城啥也不想說。也許記憶真的只是個夢。現實是含着眼淚不能呼吸地發生着,在每一次醒來。
工地解散了。據說死了一個工友換來大夥的血汗錢,包括宛城的。解散前大夥AA制又去那家酒店聚餐。幾個不太在乎家裡生死的工友叫了陪酒,裝得很大款。宛城想把錢留給“妹妹”,這是因爲她說了一句話。她說他長大了。宛城在想,自己以前該是個怎樣的人?現在的他又是誰的替代品?
宛城問酒店的人關於莎璃的消息。前臺接待的小姐告訴宛城莎璃已經離開,至於去向無人可知。宛城有些失望。他知道自己試圖想問些身邊的人都以爲精神分裂的問題,然後得到很滿意的答案。可惜“真相”現在真的已經無跡可尋。
杯盤狼藉過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令人想起學業完結後聚餐的痛苦。
是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而他不知何往。宛城迷茫着,自從來到城市,他就迷路了。我也一樣。
宛城掩飾不住的情緒都刻意隱藏在菸酒上。大口大口地喝,一根接着一根抽,直到工友們一個個揮手道別後,他躺下,然後又是那個夢。
宛城被叫醒,他沒有更多的錢在那家酒店停留,起身後此去目的地很不確定。與工友們分開後沒有再聽到說笑聲辱罵聲,那些彙集起來都很粗魯的壯漢,也許他們內心脆弱不堪,誰知道,每個人都很困惑很無奈罷了。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十字路口更讓人憂傷的背影,尤其站着看熟悉的背影逐漸消失卻沒辦法阻止。
頭很暈,也很沉重。宛城的腳一上一下走得很不平穩。依稀記得車流轟鳴,依稀記得路人唾棄的口吻,還有鄙夷的目光。已經不記得在哪兒躺下,宛城現在的樣子很符合他心中曾想象過的流浪漢模樣。
宛城清楚記得有個要飯的睡在他旁邊,還跟說了很多話。只是宛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當宛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地鐵站附近,身邊堆疊了許多廢棄報紙和紙皮。宛城有些驚訝,居然搶佔了丐幫的地盤過了一夜,他心裡感激他們沒對他拳腳相加,還如此慷慨留了不少紙皮在自己身上。
宛城忍不住打電話給傅穎雪,宛城說:“妹妹,哥哥失憶了。”
傅穎雪沉默了很久,傅穎雪比宛城想象中要成熟許多,宛城甚至能感覺到她的驚愕已是如此平靜。傅穎雪緘默了許久才說:“哥,難得能忘記。很多東西很多人費盡心思都不能做到的事你卻做到了,我覺得我該恭喜你纔對——多好的事呀!”
“我說真的,哥可能真的失憶了。很多很多關於‘宛城’的事我想不起來,我只記得我叫宛城。”
宛城知道傅穎雪剛開始只是半信半疑,這次卻可能當真了。傅穎雪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說:“哥,……至少你還記得我,這已經足夠。”
宛城心裡有點流血的感觸,他在想:“如果不是美麗的謊言我絕不會說謊,絕不會去刻意騙人,因爲能騙到的人都是最信任我的人。”
只是我也在糾結,什麼樣的謊言纔不是美麗的?我們所說的每個謊言,包括圓出來後話對我們自己都足夠漂亮不是嗎?
自然謊言漂不漂亮不值得去探討,宛城說的也不完全是憑空的言語,算不得謊言。
“‘如果你真的很想愛但又怕結果,我想你已經在愛情裡折騰得足夠累了,就像我。我在等,也許你會自己朝我走來,也許你已經離去,我也願意相信你的存在,所以我在等,每天都在等。我相信每個人的一生都在等一個人。’在她日記裡看到的。哥,還記得我說過要給你介紹對象嗎?”
介紹對象?宛城覺得打心底有點諷刺。但是卻盯着手機看了許久。在想,她該是個怎樣真愛過的女人呢?
“哥,她叫顏葉。”
好吧,她叫顏葉。名字很好聽。跟他有半毛錢關係嗎?
宛城上了地鐵。他知道傅穎雪的地址。這是因爲傅穎雪給宛城快遞過一部手機。封條上的標籤還留在他的破舊揹包最裡層。
在地鐵裡宛城靠邊坐着一個年齡跟他不相上下的男孩兒,不過男孩比宛城要乾淨很多很多,單憑衣着就能分出層次,就像隨處一塊不起眼的石頭和一顆亮閃閃的鑽石。至於樣貌和年齡宛城顯然像個是大叔。宛城心裡自卑,但是忍不住發揮本性,想看他俊俏的面孔。能一眼看出他喜愛音樂,原因是他在車廂裡翻着一本厚厚的曲譜,還揹着一把吉他。
宛城很意外,男孩居然主動問宛城:“你也喜歡彈其吉他嗎?”
宛城搖頭。男孩合上曲譜,問:“你讀過書?”
“不記得。也許有,也許沒有。”
“那我想問你個問題,你不介意回答吧?”
“很難得,我想我不會介意。比如你想問關於怎麼裝得更可憐才能討到上地鐵的那點費用的話。”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The dream of lies dream。’你能幫我翻譯一下是什麼意思嗎?”
宛城一臉詫異,自嘲說:“靚仔,我覺得我是有點兒髒,看起來有點下等,我能接受像你這樣高貴的人賞臉給個不屑的眼光,可是你這樣逗我玩可就有點過分。”
宛城心裡酸酸的,因爲覺得男孩在耍自己沒文化。
“我沒那意思。我只是在找一個和這把吉他有緣分的人。有個人總是託夢給我要這麼做。他總說會有個人需要我這麼做……”。
“呵呵。”
宛城自嘲的笑概括他的態度。宛城接着說:“其實我不是要飯的,我只是在工地上弄了一身沙漿,沒來得及換,你也看到了,我這身衣服是有點土有點舊可它畢竟沒有多少礙眼的破洞!像我這樣的人自打出世就懂得愛國,從不崇洋媚外。忍不得幾個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