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刈痕漸漸走近她。他嚇呆了!他在幾秒之內祈禱上帝千萬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他的視線開始反駁他的思想。的確,該來的都會來的,這話始終都是硬道理。躺着的人就是白可親。是他記憶裡曾經天真無邪的神話,像仙女般的溫雅。他以爲白可親只是躺着假寐。他嘗試走近白可親,對她大聲說:“爲什麼又整我?難道你覺得整我很開心嗎?還不夠嗎?我受夠了!”薊刈痕看着她一動不動地躺着久久也沒有迴應,剛有些平靜的心慢慢開始慌了。他一把拉開了她。那一刻他幾乎窒息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那麼的空白,腦袋喚不出絲縷思緒來。白可親已經沒有氣息。屍體的腐臭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在那些美麗的鵝卵石上靜靜地安睡,一切彷彿空前的安詳。薊刈痕傻了眼。他崩潰了,呼吸不上來。像傷痕累累的他眼淚早已流乾,哭不出聲來。只是一個個場景就原地出現:
——
爲什麼這些鵝卵石會在這裡啊?不是海邊纔有的嗎?(白可親曾天真地問)
月老種錯情種唄。
真的嗎?那你說爲什麼月老那麼聰明的還會種錯地方呢?
因爲,因爲他個色盲,分不清紅綠……。
——
這塊鵝卵石頭好精緻哦,要不你就在這裡刻寫你想對我說的話吧,我也會刻哦。(白可親曾天真地問)
爲什麼要刻啊?
因爲你喜歡我但是你不敢說啊!這樣的話我就能知道咯。
嘿!我什麼時候說我喜歡你啦?
就是因爲你沒說過啊……
——
刈痕,以後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白可親曾天真地說)
是嗎?萬一我娶了別人怎麼辦?
不行!你只能娶我。在班裡我跟同學們都說好了的,你長大了只能娶我!
那你就等唄。等到老了我不娶也沒人娶!
不行!這樣的話我們現在就成親!
我……。
要是你娶了別人我就撞死在這裡給你看,我可是認真的。
“我喜歡你,我想娶你,你趕快起來好不好?我再也不說那樣傷害你的話了,求求你就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薊刈痕努力地抱着白可親叫喊,但是空山靜靜的什麼迴響也沒有,只有一具冰冷的屍體被抱在他懷裡。天旋地轉,昏天黑地。任他怎麼嘶吼都只有自己的迴音。
月光漸漸潑灑起來,居民燈火也漸漸星星點點。只見天的遙遠依然掛着一顆很亮的昏星。漫長的黑夜裡蟈蟈銷聲匿跡,在村莊里人們漸漸睡去。
她的平靜壓得月色變成了所有的痛。夜好像永遠不想再醒來。薊刈痕明白白可親已經不存在,可她就是不肯放手,他永遠不會承認她一角離去,他不會允許她一次又一次的不告而別。她的離去把他也已經一併都帶走,彷彿這樣“死去”沒有人會問算不算太遲,彷彿已經忘記了自殺的方式。可事實上薊刈痕卻是死了,心死了。血淚還是模糊了視線,心被掉進了死海,不用掙扎,因爲已經找不到希望。這一刻,沒有謊言,沒有怨氣,沒有隔閡,沒有腐臭,也沒有追逐。所有的過去如平靜的大海波瀾不驚。
不!他擦乾自己的眼淚。別讓自己的眼淚滴到她的臉上。她很純,很神聖,很貞潔,很乾淨,很素雅,……。
不會再有等待,不會再有痛苦。刻骨銘心的愛。已經落幕了關於他們之間的故事。
一個月以後,薊刈痕又回到淺灣。但薊刈痕的身份異常複雜,不只是學生,也是父親。至於在外人眼裡是混混也好,是爛仔也罷。事實上沒有多少人會關心,本身薊刈痕都不在乎。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亞芹氣沖沖地問。薊刈痕安靜得像平靜的大海。任隨亞芹怎麼激動依然不開口。
“爲什麼消失了那麼長時間?你跟別人有了孩子你居然還把我矇在鼓裡,你當我什麼?”亞芹覺得自己實在委屈,眼淚嘩啦啦地隨之掉下。薊刈痕還是默不作聲,坐着像塊寧靜礁石。彷彿他們已是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時間滴滴答答在溜走,亞芹的等待始終沒有得到如願的解釋。至於亞芹身後的故事對於薊刈痕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亞芹想解釋和弄和的關係,想解釋離開淺灣的理由,解釋她的清白,兩人之間的誤會。比如弄和抱亞芹的那一幕,比如轉校是如何身不由己,再次回到淺灣又是如何煞費苦心。可是薊刈痕再也不是薊刈痕,他心裡不會再裝下任何一個女孩子。於是,沉默就足夠了。時間會撫平亞芹的傷口,她還會越過學校,再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愛情……。
“好吧,我們以後相見不相識……就當,就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門被狠狠的撞擊一聲啷噹地關上,像她受傷後關上的心門。薊刈痕看着隱去的背影看似沒有絲毫的焦躁不安,反是無動於衷,心顯得十分平靜自若。
狹窄的屋裡亂糟糟的,裝着滿滿的腐臭空氣。泡麪的膠袋散亂隨處可見,畢竟還是掩蓋不了快填滿房間的菸頭。在這所狹小的房間裡他已經再也想不起怎樣捏造那些濫調陳詞。已經想不起這個陌生的女孩,還有那些牽強的解釋。安靜的日子他像蓋緊蓋子的玻璃瓶的蟲子,早已死掉的屍體始終被浸泡在福爾馬夜液體裡沒有腐爛。
直到有一天,亞芹再次找上門來。那已經是兩人又陌生了一個多月後的奇蹟。
“刈痕,你的成績快速在下滑……這樣下去怎麼應付會考?”聲音很輕,像是犯了罪的犯人。亞芹的語言裡充滿着滄桑。彷彿兩人隔了千年後的相遇。薊刈痕已經失憶,亞芹試圖喚醒。薊刈痕也聽說了,弄和已經去北京了。在世人眼裡亞芹和弄和不曾有過戀情,畢竟在亞芹和薊刈痕產生誤會之前弄和就已經網戀了。聽說還是個湖南妹子。就在這段時間裡薊刈痕也知道爲什麼**總是怕他,那是因爲薊刈痕始終還是他媽媽的兒子。雖然姓不一樣,但嵩楊和斯齊確確實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斯齊在時,嵩楊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就憑薊刈痕和嵩楊的一面之緣並不能足夠令**膽怯。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跟你說話?”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薊刈痕終於回答。沉默了一個多月後的第一句話。
“課堂裡你也沒有說話,成峰找你你又不理。我還以爲你變成啞巴了呢!我跟弄和的事你也知道的是不是?”亞芹變了,她說着話時還替他收拾起房間來。
薊刈痕坐在對窗的木椅上,嘴裡吐出嫋嫋的煙霧,手裡還夾着半支菸未燒完。菸頭上不斷拉着棉絲樣的煙緒,像寂寞的種子不斷在成長,生命慢慢地耗盡。亞芹停住手中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