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日,蘇府門口下起了皚皚白雪。
蘇初歡當時才十歲,她作爲一個蘇家千金小姐,自然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
這日她正在院落裡和丫鬟玩着雪,雪是突然下起來的,細而綿長,對於她來說,悶日子總算有了點樂趣。
玩着玩着,蘇初歡望着白茫茫的天空突然安靜了下來,她總覺得這樣的雪下得詭異,心下突然不安。
而她這種不安的預感很快被證實了。
今日連遠在邊疆的哥哥蘇齊都回來了,蘇初歡回過神,纏着他,“大哥,陪歡兒玩雪人兒吧?”
蘇齊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好啊,大哥好久沒陪歡兒了,歡兒都長這麼大了啊。”
蘇初歡小臉紅紅地笑嘻嘻道,“大哥都離開三年了,歡兒長高了這麼多了呢。”
見她小手指比劃着,蘇齊笑着正想陪她玩,蘇府門外卻傳來了一陣喧鬧。
沒過一會兒,程成帶着身後的一衆官兵,拿着聖旨宣佈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遠在邊疆的蘇齊背叛容國,與突厥通風報信,背叛皇上,導致此次兵敗。皇上盛怒,再三思慮決定將蘇家滿門抄斬,蘇家重要人等一律押入天牢,隔日處斬,蘇府內剩餘所有人就地處決,欽此。”
程成擺手道,“將人帶走!”
話音剛落,蘇初歡和蘇齊等一干人等蘇家之人全部被押走,不論她怎麼哀求父親母親,他們都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十歲的蘇初歡眼睜睜看着府裡和她一同玩到大的丫鬟,親眼被士兵血淋淋斬殺在面前!
她驚恐地望着蘇家滿門一個個慘叫,被一一斬殺,直到只剩下他們,曾經平靜的蘇府,在這一日翻天覆地變化了。
蘇初歡還沒從這害怕中回過神,就被程成身後的官兵帶回天牢。
隔日。
一夜驚魂未定的蘇初歡,眼看着牢役將蘇家人一一帶出去行刑,她瘋狂地喊着不要,可是沒有人理會她。
只有蘇齊心疼地將她摟到懷裡,“是大哥對不起你,歡兒,不要怕,一下就過去了。”
“我不要你們死,我不想讓大家死!”蘇初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最終兩人也被帶到了刑場。
只不過蘇初歡不知道是不是哭暈過去,一路上毫無知覺。
直到她驚醒那刻,刑場已經空無一人,而行刑臺上放着六具蘇家沒有頭顱的屍體,包括父親,母親,大哥……
蘇初歡無法承受地尖叫了好久,最終雙目空洞地回過神來,望着自己染血的手,爲什麼……她還活着?
天空依舊飄着細而綿長的小雪,落在了她的小手心上,點點冰冷,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樣。
父親母親大哥都死了,爲什麼只剩她一個人活着……
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了嗎?
蘇初歡害怕地抱着小小的身子蹲在那裡,無助,恐懼,傷心,痛苦,眼看着雪一點點都要將她埋起來。
她才模糊地看見一個白色身影走到了她面前。
蘇初歡以爲是蘇家的人死而復生,高興擡眸瞬間,看到了一個陌生男子,白衣雍容與雪融爲一體,神情風清雲淡地凝着她,清冽悠揚的低磁聲音傳來,“你……是蘇家的遺孤?”
她即失落不是蘇家的人,又莫名覺得自己在快要沉溺的水中,抓到了唯一的浮木。
當他伸出如玉白皙的手心時,蘇初歡空洞的目光漸漸回過神,警惕地盯着他一會兒,才緩緩將小小的手,覆蓋在他的掌心裡。
男人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一股久違的溫暖傳來,她僵硬的身體也被牽扯起來,只見他轉身就走,她僵硬的小腿只能一步步跟着他。
所幸他走的不快,大手也很溫暖很穩地牽住了她的小手。
蘇初歡看着這個陌生男子,沙啞地問,“我家人都沒有了,你要帶我去哪?”
“跟我回家,回親王府,從今往後那裡就是你的家。”男人云淡風輕的道。
凝着他的背影,蘇初歡深深記住了這句話。
……
雪依舊在下着,蘇初歡站在七塊墓碑前,她下意識轉身望着身旁的男人,“爲什麼有七塊墓碑?”
“還有一塊是你的。”
“爲什麼?”
“因爲在外人眼裡,你已經是個死人,這樣你才能活着。”
蘇初歡總算理解了,她坐在那裡一日,男人就陪着她一日。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腿都坐麻了,於是起身走向了他,牽住了他溫暖乾淨的手,擡眸道,“我沒有家人了,你說從今往後親王府是我的家,那你……是我的親人嗎?”
“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親人。”男子低眉溫柔似水道,可卻看不清眼底的感情。
蘇初歡握緊了他的手,低聲問,“那你叫什麼名字?”
“容邪。”男子溫潤如玉地吐出這兩個字。
……
剛入親王府的日子,蘇初歡還有些怕生,她知道府裡除了容邪,沒人真心對她好,但她也同時摸透了容邪。
他捨不得對她打罵,所以她就越來越依賴他。
真的,像把他當成蘇齊一樣依賴。
可是逐漸的這種依賴變味了。
當她看到容邪寵幸府裡的王妃側妃時,她會非常生氣,她知道不是家人那種生氣和佔有慾,而是不希望他碰任何女人。
這一年容邪已二十又五,府裡妻妾成羣,延綿子嗣纔是常事。
可她每當容邪寵幸王妃側妃時,總會搗亂破壞,導致親王府除了早年一個妃子誕下子嗣,就再無第二個。
逐漸的她感覺到府裡的王妃側妃對她格外不滿,每次都到容邪面前打小報告。
每次容邪聽完告狀後,想來找她算賬,蘇初歡總是一副可憐兮兮服軟的模樣,拉着他的衣袖求饒,“容邪,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還真信了,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令蘇初歡想笑,但卻不敢笑。
……
一年以後,蘇初歡對親王府越來越熟悉,王妃側妃見到她都繞着彎走,因爲她們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容邪寵着她慣着她,絕不會傷她半點。
再怎麼告狀都是沒有用,反而會引來一陣捱打。
這就更助長了蘇初歡的小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