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去桂芝園的路上, 正好經過聚仙樓那條街。
馮若昭又想起那天在這裡瞧見劉三的事,有心去那個明心齋鋪子看看,到了門前卻發現上面貼了張紅紙, 上面寫着“東家有喜, 歇業一天”, 她只得作罷, 徑直往桂芝園而去。
桂芝園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糕點鋪子, 開在最繁華的前門大街上,供應一年四季各色時令的南北點心,生意很是興隆。
這裡常年有達官顯貴光顧, 掌櫃的早已練就一雙利眼,馮若昭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走進店鋪大門, 還未開口, 那掌櫃的已經滿臉堆笑地親自上來迎接, 把她往雅座裡讓,又要拿當季的點心單子來給她瞧。
馮若昭笑道:“不用麻煩了。今天我們都是騎馬來的, 不方便,趕緊給我來盒茯苓糕帶走就好,改日再來光顧。”
掌櫃笑應了,“那請公子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不一會兒, 他便拿了一個小小的花開富貴的點心匣子過來。馮若昭讓人會了鈔, 拿了點心出門。
正要上馬, 那掌櫃的卻追了出來, 笑道:“請公子留步。”說着, 恭恭敬敬地又遞過來一個更加小巧玲瓏的點心匣子,“這是本店新出的牛乳紅豆酥, 東家讓我送給您,請務必親自打開嚐嚐。”
馮若昭失笑,“我就買這麼一盒子點心,你們還另外送一盒,倒讓我不好意思了。”
掌櫃陪笑道:“咱們做生意求的是長遠。您吃着好,以後多照顧小店生意,也是一樣。”他瞧着馮若昭,輕聲地又重複了一句,“東家說了,請您務必親自打開嚐嚐。”
馮若昭心中一動,對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替我謝謝你們東家。”
帶着兩盒點心還有在藥鋪買的一些零碎回到家,綠蘿和楊柳正在二門上等着馮若昭,見到她便笑道:“姑娘可回來了,剛纔我們還在念呢。”
“怎麼?家裡有什麼事嗎?”馮若昭隨口問。
“也沒什麼事,”兩人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楊柳答道:“姑娘早上不是叫人去買了一堆東西嘛,剛纔也送進去了,不知姑娘要怎麼處置呢?”
“嗯,”馮若昭和她們一起向裡走,笑着道,“我早上忘記說了,那些是準備給姑婆和弟弟妹妹們帶回去的,一會兒晚飯以後給她們送過去就可以了。”
拐過一處迴廊,馮若昭看看近前無人,便停了下來,“等一等。”她拿過楊柳手上那盒牛乳紅豆酥,“你們倆幫我看着點,有人來的話就作聲。”
說着,她三下兩下將盒子外面的繫繩給拉開,打開匣子,不由得微微一怔,那桂芝園掌櫃的話果然大有深意。
通常打開點心匣子以後,會看到點心上覆着一層隔油紙。此時這隔油紙之上卻又多出了一張如意雲紋的泥金紙箋來,卻是與那日她收到的花朝宴請柬所用紙質相同。
一時間她的心跳開始加快,拿起來紙箋細看,上面正是她十分熟悉的字跡,卻只寫着短短的一行小字:十九日,未時,興隆街明心齋。
十九日未時,那就是後天下午;興隆街明心齋,那不就是劉三出現過的那家鋪子嘛,難怪……原來那裡與宇文赫有關,這是他在約自己見面啊——
淡淡的喜悅夾雜着甜蜜流過心頭,馮若昭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正把紙箋籠入袖中,忽見楊柳和綠蘿都躬身向自己後方十分恭敬地叫道:“二爺回來啦。”
紙捲入袖,馮若昭不慌不忙地迴轉身,甜甜地笑着叫道:“阿爹,今天回來得早。”
馮獲微微點頭,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丫頭,怎麼穿着男裝?”
馮若昭舉了舉手裡的點心匣子,“我出門買了點東西。”
“這什麼?”馮獲走上前來,十分自然地將匣子接了過去。
馮若昭無奈,眼睜睜地看着老爹打開了匣子,心中暗暗慶幸那張紙箋已經被自己提前拿走了,“是我從桂芝園買回來的牛乳紅豆酥。”
“怎麼這會兒就打開了?”蓋上蓋子,馮獲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問,“難不成是你嘴饞想先偷吃?”
“哪有啊!”馮若昭一笑,心念急轉,緊接着不動聲色地回答,“剛纔我不小心把它掉地上了,怕裡面點心摔壞了,所以打開來看一看。”
馮獲這纔去了疑,卻並不將那匣子還給馮若昭,而是自己拿在手中笑道:“看着倒還好。我幫你拿着,走吧。”
馮若昭心中是一百個不情願,她本想把這盒紅豆酥帶回自己房中去的,可是這會兒被老爹拿在手中,她又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只得撒嬌笑道:“阿爹可幫我拿好了,那是我想要吃的。”
馮獲笑道:“放心,保證萬無一失。”
到了馮老太太房中,見了衆人,馮若昭拿了自己逛藥鋪時順便買的兩隻上好人蔘和一些常用的成藥玉樞丹、活絡丹什麼的,統統送給馮清帶去,引得她稱謝不已。
馮若星卻只關心一件事,“我要的茯苓糕呢?”
綠蘿忙上前,“二姑娘,在這兒呢。”
馮若星眉開眼笑地接了過去,馮獲知道自己這個侄女一向愛吃這些甜食點心,便也把手裡的匣子往她手上那盒茯苓糕上面一放,笑道:“還有這個紅豆酥。”
馮若星並不愛紅豆的口味,但是馮獲是長輩,她也只得笑着說了一句,“謝謝二叔。”
馮若昭在旁邊忍不住插了一句,“那個紅豆酥我要吃的。”
馮若星將兩盒點心放到几案上,回頭向她笑道:“你放心,給你留着。”說着,將那盒紅豆酥放在一邊,只把茯苓糕打開來吃。
馮獲見這邊家裡衆人都到了,獨缺了馮若曼,便問:“阿曼呢?”
馮老太太道:“已經打發丫頭去叫她了,一會兒就到。”又催促馮若昭說,“昭丫頭趕緊先去換了衣裳來。”
馮若昭知道滿屋子人除了馮若星之外,都不愛吃甜食點心,那盒紅豆酥暫時放在那裡應該也無妨。於是,便回去自己房中換衣服。等她換了女裝再回來時,卻見馮若曼坐在下首一張椅子上,正在吃着什麼,身邊一個敞開的點心匣子,正是那盒牛乳紅豆酥。
那可是宇文赫送給自己的點心!自己還一口都沒吃過呢!
一股無名之火騰地一下從心底竄了起來,馮若昭直奔過去,語氣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怒意,“誰讓你吃這個的?!”
馮若曼嚇了一跳,嘴裡含着一口點心,登時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馮若昭再一看,那匣子裡總共只有兩枚紅豆酥,現在卻已經空空如也,一枚也不剩了。心中怒意不由得更盛,“這是我的!誰讓你吃的?!”
馮獲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同樣帶上了幾分惱怒,“是我讓她吃的!怎麼,你想怎樣?!”
所有的人都呆了,眼見着馮若昭氣勢洶洶地從門外衝進來,爲着一盒子點心,衝自己的妹妹發脾氣……連一向最疼愛她的馮老太太都覺得有些太過了。
馮若昭不服,“我剛纔已經說得很清楚,這是我要吃的。我纔剛離開一會兒,就被人吃了。”
馮若曼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把手裡剩的半塊紅豆酥放回盒中,又把嘴裡的點心吐在帕子裡,帶着幾分哭腔道:“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回頭我賠給您。”她一面說着話,一面眼淚也跟着下來了。
馮獲更加生氣,連臉色都變了,向馮若昭道:“曼丫頭昨晚幫你辛苦了一夜,今天白天補覺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肚子餓了,我讓她先吃兩塊點心墊一墊。不過是兩塊點心罷了,就算是你要吃的,現在讓給你妹妹吃又有何妨?你用得着像這樣兇她?再怎麼說,她也是你妹妹,你怎麼能這樣欺負她?!”
馮若昭低着頭,咬着脣,一聲兒不言語,韓氏過來拉她,小聲勸道:“快,給你爹認個錯吧。”
馮獲怒氣未消,“跟我認什麼錯,給她妹妹賠不是纔對。瞧她剛纔兇巴巴的樣子,阿曼都被她嚇哭了,至於嗎?!”
馮若昭默不作聲,半晌方纔淡淡地向馮若曼說道:“剛纔我一時行爲過激,嚇着妹妹了,是我不對,請妹妹不要往心裡去。”
馮若曼忙道:“姐姐言重了,我不知道這是你要吃的點心,不然我一定不會動的。”
“好了,好了,”馮老太太出來打圓場,“昭丫頭不就是護了一次食嘛。挺正常的事。任誰心心念念要吃的東西,結果沒有了,被別人吃了去,肯定要發脾氣的。我記得阿澤小時候,在家門口拿着一根紅薯幹啃,被鄰居家的小毛搶了,愣是追了三四里地呢,還在泥地裡跟人打了一架才把紅薯幹搶回來……”
馮澤在旁邊一頭黑線,老孃你講道理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拿自己兒子舉例子,好歹如今兒子也是個國公,小時候爲一根紅薯幹打架什麼的這種黑歷史還是不要提了啊喂。
好在馮添也不失時機地站了起來,把馮若昭拉了出去,“昭丫頭,你出來,我跟你說點正事。”
馮若昭知道必是與那位姓李的藥材商有關,便忙跟着馮添到了外面。果然,到了外面馮添便道:“李彬那裡我原想約明天的,可是他說明天不方便,問後日上午行不行,你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