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馮若昭略一想便滿口答應下來。後日上午去見李彬, 正好下午去明心齋赴約,倒也方便。
馮添微微點頭,“那好, 後日我陪你一起過去。”
馮若昭道:“是不是要準備一些禮物帶去?三叔祖覺得什麼禮物合適?”
“這個你不用操心, ”馮添笑道, “我心裡有數, 到時候你只說是我的侄孫, 跟我一起過去就是了。”
兩人在一起又談了談新開的寶丰錢鋪,不免提起周傲雲來。馮添道:“我看你得給他找點什麼事做纔好。錢鋪現在事情不多,他一天到晚抓着淳一家的小豆子講些神叨叨的東西, 沒人聽得懂,最近又在埋頭做個什麼儀, 說是給小豆子玩的。那東西還要用玻璃磨出來, 嚇, 價錢可不便宜,偏生你又說他的花費都從你那裡出, 不讓禁着他……”
馮若昭只得賠笑道:“讓三叔祖費心了,我這幾天得了空就去瞧瞧,看看他究竟在幹什麼。”
一時屋內宴席齊備,兩人這才停了話頭,入席吃飯。馮若昭原本心裡有事, 方纔又與馮若曼鬧了些不快, 胃口也不甚好, 只略吃了兩樣便停箸不食。
馮老太太吃完飯便向衆人道:“你們都早些散了罷, 阿清留下來陪我說說話。”衆人都知, 這是母女倆個要說私房話的意思,便都聽話地散了。
馮獲卻把馮若曼叫到自己書房裡, 問道:“你老實與我說,你母親和姐姐平日裡究竟待你如何?你不要怕,實話實說就好。”
馮若曼輕言細語地道:“阿爹放心,母親和姐姐待我都很好,今日之事純屬偶爾,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姐姐也只是一時着急,我並不怪她。”
馮獲瞧着她,半晌方道:“今日之事我都瞧在眼裡,你也不用一味地委屈自己替別人說好話。她們若對你不好,儘管告訴我,我自會爲你做主。”
馮若曼躬身道:“我知道阿爹疼我。只是人生在世,豈能事事如意呢?退一步海闊天空,畢竟是一家人,許多事情看開一點也就過去了。阿爹在外面繁忙勞累了一天,我不想您回了家還要爲了我操心煩惱。”
馮獲聽了心中感動,又想起柳姨娘也是如此地善解人意,心中更覺眼前這個女兒可憐可愛,“難爲你小小年紀,這麼懂事。”
馮若曼柔柔地一笑,“我不能像姐姐那樣爲家裡掙錢出力,就只能儘量讓自己安守本分,不爲阿爹添麻煩了。”
馮獲道:“你性子貞靜,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纔是第一要務,太過要強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頓了頓,他說道:“好了,你回去吧,今晚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送完你姑婆,我帶你去看你娘。”
馮若曼心中竊喜,垂首斂眉應了,轉身退出門去,手中緊緊地握着自己的帕子,脣邊隱隱露出一絲既興奮又得意的微笑。
回到自己房中,她便叫丫頭靈翠,“打水來,我要洗臉。”
很快半銅盆溫水便準備好了,馮若曼拿手試了一試,皺眉道,“這水太涼了,快去廚房打些熱水來。”又叫嫣紅,“把昨兒個叔婆給的蜂蜜找出來,給我衝一杯。”
將兩個丫頭都從面前支開了,馮若夢打開手中的帕子,帕中正是那團她先前吐出來的紅豆酥。那會兒馮若昭衝進來向她發脾氣的時候,她正好感覺到自己嘴裡吃到了什麼東西,剛要吐出來,又被嚇了回去。
後來,她感覺那東西不一般,便多了個心眼兒,偷偷地吐在了帕子中,一直握到現在。此時,她從裡面捻起一團東西,放入水中清洗,洗乾淨之後,拿到燈下細看。
原來是一個小小的長圓形的珠子,中間有穿孔,似乎是一個掛墜。整個珠子是一種如血般的殷紅,帶了一些彎彎曲曲的白色痕跡,表面佈滿細淺的魚鱗狀紋路,握在手中只覺瑩潤如玉。
以馮若曼的閱歷,她還看不出來這東西究竟是什麼。可是,直覺告訴他,這東西非同尋常,應該是有人特意放在那紅豆酥裡面的。
這樣一件不尋常的小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馮若昭帶回來的點心裡面呢?再聯想到這位三姐今天的過激反應,馮若曼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看來這個姐姐十有八九在外面幹了一些讓人不齒的苟且之事,這東西就是私相授受的證物——
馮若曼心中冷笑,將這顆白紋赤珠細心地貼身收了起來,正好明日過去國公府,她可得好好地跟自己的孃親商量商量。
第二天早上,馮若昭正在院中陪着馮老太太推手,馮清帶着兩個孩子進來磕頭辭行,又含着淚說了些保重身體的話。
馮老太太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走了走了,一大早哭哭啼啼的,幹什麼呢!”
“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娘,難免傷感……”
“傷感啥呀,”馮老太太道,“去瞧瞧他們給你準備的滿滿兩大車東西,你就開心了。”
馮清哭笑不得,只得拜了一拜,隨後離開。馮若昭跟着送她出去,到了院外馮清拉着她手,溫聲笑道:“昭丫頭不要送我了,回去陪着老太太罷。我知道,老人家看着沒事,其實心裡也不好受。你一向得她喜歡,以後更要多陪陪她纔是。”
馮若昭點頭,“我明白,姑婆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曾祖母的。您回頭得了空,隨時想來京城逛逛就來,我們都是歡喜的。”
馮清笑應了,自有一堆丫頭婆子殷勤送出門去。門外馮澤馮添馮荃馮獲等人都已等候多時,見她出來,便一起浩浩蕩蕩送她出城。
馮若昭回到馮老太太那裡,陪着用完早飯,又到花園裡遛了彎,再一起收拾了一回菜地。
馮老太太一邊拿着鋤頭熟練地翻地一邊嘆道:“那會兒你姑婆陪着我在菜園子裡幹活的時候,個兒還沒有你高呢,唉,日子過得真是快啊,如今她也是當奶奶的人了。”
馮若昭知道曾祖母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挺惦記自己閨女的,爲了讓老人家寬心,她笑道:“我看姑婆的氣色就看得出來,她在趙家日子過得挺舒心的。”
“嗯,你姑婆有一點好——知足,”馮老太太道,“那會兒與趙家做媒的時候,最後是她自己拿的主意。你曾祖父還有點嫌趙家一個土財主配不上咱們家的意思。你姑婆就說了,趙家知根知底,趙和是個實在過日子的。”
“她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清楚,嫁給這樣的人家她心裡踏實。真要是硬把自己當成什麼千金貴小姐,嫁到那讀書的做官的人家裡去,一天到晚地淨是些彎彎繞繞,累也累死了。”
“姑婆說得是,”馮若昭隨口道,“嫁人不一定要大富大貴,最重要的是合適。”
馮老太太瞟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道:“喲,你倒知道了。道理懂得通透,什麼時候找個合適的給我瞧瞧?”
“曾祖母快別打趣我了,人家還小嘛,”馮若昭嬌笑着轉移話題對象,“要催也該催大姐姐纔是。”
“你大姐姐和二姐姐有你祖母和大伯孃呢,我才懶得管,”馮老太太只揪着她不放,“我現在只想着,什麼時候你的終身大事定了,我也就可以放心閉眼睛了。”
“呸呸呸,老祖宗別嚇我,”馮若昭撒嬌道,“您可是要長命百歲的,我還想着您教孩子們學武呢。”
馮老太太在她臉蛋上輕輕一捏,眼裡滿滿的寵愛,故意沉了臉罵道:“好你這個沒臉沒皮的丫頭,還沒嫁人呢,連孩子都出來了,真是不害臊!”
馮若昭眨了眨眼睛,“我說的是大哥哥的孩子,大哥哥不是已經訂了親了嗎,有孩子也是不遠的事了。”
馮老太太忍不住笑了,“你個小機靈鬼,就會胡扯蠻纏!”
二人一起用了午飯,馮老太太準備歇中覺,對馮若昭道:“我知道你這丫頭好意,怕我傷心難過,所以一直陪着。這都一大半天了,你也累了,去歇歇吧,晚間不用過來了。”
馮若昭笑道:“陪着您也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的事,怎麼會累呢,老祖宗言重了。”
馮老太太道:“我沒事,你就放心吧。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事情,哪能一天到晚陪着我呢。你那生意,還有治時疫的事兒,不都得操心?還是和先前一樣,你早晚有空來瞧瞧我,然後該幹嘛幹嘛。我自會找樂子,你不用擔心。”
馮若昭心中感動,抱着馮老太太的胳膊輕聲道:“我知道了,曾祖母,您對我真好。”
馮老太太伸手過來愛憐地輕輕拍了拍她,“昭丫頭,你自己要爭氣,纔不枉曾祖母這樣對你,明白嗎?”
“唔,明白。”
回到自己房中,馮若昭剛端了杯茶,在書案前坐下,正想理一理思緒,蕭先生的書信便到了。
信中主要說了兩點意思:一是她已按先前和馮若昭商議的方案,將莊子上所有人進行隔離治療和隔離觀察。二是她根據病人的情況初步擬定了一個治療方案,在原來的藥材清單之外又增加了幾味,希望馮若昭這邊能夠儘快將它們籌備到位。
馮若昭將蕭先生所說的新增的幾味藥名稱,細心地抄錄下來,立即叫了人去市面上採購。剛吩咐完這些,韓氏來了,身後跟着丫頭抱着兩匹緞子。
馮若昭奇道:“我這裡布料一大堆,娘又拿這些來幹嘛?”
丫頭把緞子放下便退了出去,韓氏向馮若昭道:“今天你父親帶着阿曼去國公府那邊了,晚些時候,等他們回來,你把這兩匹料子拿去送給你妹妹。”
馮若昭瞧了瞧那兩匹料子,卻是上好的江南來的織錦緞,韓氏一直收着不捨得用的。心中有些不快,擡眸望向韓氏,“這是娘你自己的意思?”
她五官生得清麗嫵媚,幾乎無可挑剔。偏偏整張臉的骨相雖然小巧精緻,卻稍嫌冷硬,因此在許多人看來,美則美矣,卻不夠溫婉。從小她眉眼間就帶着幾分英氣,越長大氣勢越盛,眼眸淡淡一掃,韓氏就莫名地有點心虛起來。
她定了定神,在女兒身邊坐下,輕聲道:“昨天晚上你阿爹在我面前說了幾句,說你對妹妹太……嚴了些。我私心想着,你給妹妹送兩匹緞子,就算是安撫一下她。你爹心裡,也能好想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