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遠公斷不會將張翼軫這個初入道門的少年放在眼中,當下負手在空中走了幾步,略一沉吟,斟酌一下該從何說起,一轉身卻看到正怒目而視的戴嬋兒,心中便有了主意。
“此事說來話長,戴嬋兒,那戴風想必也對你說過千年以前,這中土之上,道門與魔門展開了一場浩大的廝殺!這場廝殺雖是時間不長,卻令世間道門和魔門都元氣大傷。而這場廝殺的緣起,卻是因爲魔門和道門都自認是這世間最正統的修道之士,門派之爭,門戶之見,生生毀掉了無數修道之士的性命!”
戴嬋兒對羅遠公的問詢自是不理,卻又聽他講的故事從未聽聞,不覺一時放鬆戒備,傾耳細聽起來。
“最終結果自然是道門慘勝,而魔門在道門的重壓之下,歸依的歸依,消亡的消亡,還有一些魔門中人隱藏了形蹤,從此下落不明。而道門經此一役,也是損失慘重,不但折損了無數中堅力量,甚至連許多修爲晉身地仙的掌門也不幸身亡,正是因此才造成了中土道門長達千年的衰微,千年之間,竟無一人修爲晉身爲地仙之境。也令許多道門修道之士,對羽化登仙心生懷疑。但就是在這道門式微的千年期間,魔門竟無任何異動,儘管道門中人有過懷疑,卻都以天魔歸順天帝爲由略過不提!”
“不過魔門與道門大戰之時,倒也有一些道門中人晉身爲地仙,某就是其中之一。某晉身地仙之後,想起師傅潘恆所說,一旦晉身爲地仙之後,便可感應到十洲之中一洲之所在,應緣之洲便會派來使者接引,前往其洲長居。某也確實感應到應緣之洲乃是祖洲,便滿心歡喜地等祖洲使者前來接引,不料天道不公,某一連等了半月有餘不見使者前來,卻等來了陰魔!”
“這陰魔是專門吞噬地仙之體的魔頭,無形無質卻又厲害無比。所謂天劫好過心劫難防,這陰魔偏偏能窺探地仙隱私,乘虛而入,一不留神如果被陰魔侵襲得逞,地仙便會失去靈智,成爲陰魔的傀儡。而得了地仙之體的陰魔外貌與這位地仙無異,便是舉目言談也一般無二,常人斷難發覺。只是被陰魔附體的地仙,便不再煉化天地元氣修行,而專門煉化修道之士,畢竟這修道之士體內的道力比起天地元氣要濃厚許多,是以煉化之後再加以吸收,較之平常修行快了百倍不止。”
“不過尋常的修道之士畢竟道力淺薄,若是成就了地仙之體,道力轉化爲靈力,則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不過魔門和道門大戰之後,道門人才凋零,千年來竟無人成就地仙,是爲憾事。某隱居一處,隱忍潛修了千年,期間煉化了無數修道之士,也難以突破地仙境界。忽然有一日心有所感,這沉寂了千年的中土道門竟然有人晉身爲地仙,某大喜之下即刻以感應之法傳訊給此人,讓他得知祖洲使者不日便前來迎接。某不敢耽誤,急急便趕到三元宮,唯恐這位地仙被其他陰魔侵襲。”
“好在某的運氣實在是好,那窺視新晉地仙的陰魔不知何故竟被嚇得倉惶而逃,怕是三元宮有何寶物令它懼怕。這位靈動地仙對某深信不疑,言明要掌門大典之後再隨某同去祖洲。某一想也好,千年的等候某也過來了,還在乎這一時半刻麼?不過靈動的那個師弟靈空似乎有些怪異,修爲明明不濟,卻對某頗有成見,處處與某作對,不得不讓某心生疑惑,莫非這靈空看出某有古怪不成?”
“所以某不免心中惴測,便以遊覽委羽山爲名,讓靈動陪某四處遊玩一番。名爲遊玩,實則某想暗中下手將靈動制服煉化。不過某經過一番考慮,最終還是沒有下手。據某察看,如今中土道門氣數正旺,怕是不久便會接二連三出現地仙,若在此處將靈動煉化,恐怕會引起天下道門懷疑,到時再以使者名義出現哄騙新晉地仙上當,再難成功。是以某便耐心等待掌門大典,一是爲了讓衆多修道之士對成就地仙堅信不疑,二來也是暗中觀察各位道門高人,看看哪位即將突破人仙之境,也好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記,以便成就地仙之際,便是某前來煉化他們之時!”
“其後某更是以演練仙法爲名,以日月乾坤壺將衆人吸入壺內,好仔細觀察哪位道門高人有望達到地仙之境。不過遺憾的是,某尚未施法完畢,卻被一個小小女娃喝破乾坤壺破綻之處,無奈之下不得不提前放衆人出來,省得被衆人察覺有異,若是真的破了我之日月乾坤壺的陣眼,日後再用它來煉化地仙,豈非麻煩?”
“哈哈,不過某還是終究將靈動騙到此地。某一旦將靈動煉化吸收,即刻便邁入飛仙大道,長生久視不在話下。只是眼下看來,不成想除了一個地仙,竟還有兩個小娃娃主動送上門來,如此,某就卻之不恭了。雖說二位修爲淺薄,道力不濟,好在略勝於無,某就一併笑納了吧!”
張翼軫越聽越心中疑惑,聽羅遠公所言,顯然他是被陰魔附體控制了靈智,但眼前的羅遠公紫氣繚繞,爲何已然入魔之人,卻仍是仙人之體?既然入魔,羅遠公爲何還說成就飛仙之道?張翼軫也不客氣,當下便說出心中疑問。
羅遠公一怔,沒想到這個將死的少年還有心思想到此處,反正一切盡在掌控之下,謀劃了千年之久,如今即將功成,倒也不必急在一時,而且那金翅鳥或許還可煉化成如意寶珠,這般一想不由心情大好,答道:“魔心仙體也是正常!小子,你當那天魔是何人所做?嘿嘿,天魔也是天仙修成,這仙魔本是不分彼此,只在一念之間。某跨入飛仙之後,再煉化十位地仙便可晉身爲天仙之境,到時成就天魔之體,便是天帝之威也不奈我何!到時某天上地下逍遙自在,不受天條所制,是何等的風光!”
張翼軫卻不理會羅遠公的豪言壯語,心中仍有疑問未去,問道:“敢問羅遠公,你既被陰魔附體,那你現今究竟是陰魔還是羅遠公?”
“呵呵,你這小子倒也不錯,心思玲瓏,所想問題都是關鍵之處。陰魔附體,陰魔便是羅遠公,羅遠公便是陰魔,本是一體,何分彼此?這陰魔乃是自心之魔,自心生魔,自然與其人合二爲一,密不可分!”
“那小子還有疑問不明,一旦晉身地仙之境,便可心生感應前往十洲,此是天規還是長久以來自然形成的規則?”
“你這小子恁是羅嗦,死到臨頭怎的還有閒心關心這些無關之事!”羅遠公耐心已失,臉色大變,聲色俱厲地喝道。
張翼軫暗暗捏了一把汗,卻強自鎮靜說道:“以上仙的神通廣大,我和嬋兒自然無處可逃。不過既然要死,死個明白總比死得稀裡糊塗強上許多。上仙息怒,何必與小子一般見識。”
羅遠公臉色稍霽,哼了一聲,說道:“別以爲你有密法可以死後不失記憶,輪迴之後還可重新修行找某復仇。某將你煉化,便連魂魄也一同化爲烏有,你連投胎轉世的機會也沒有!”頓了一頓,羅遠公賣弄之心又起,還是答道。
“地仙前往海外十洲一說,本是某的師傅潘恆傳授與某。某晉身地仙之時,也確實心生感應。至於是否天規所定,某並不十分清楚,畢竟某並沒有親往祖洲。據某推測,這般感應乃是借天地之威纔可形成,應是天規。”
“原來如此!”張翼軫竟是不將眼前生死之事放在眼中,卻是提問不斷,略一遲疑,又問道。
“上次我曾見過魔門中人黑風子、天媼子和魍魎,那黑風子全身如在黑煙之中,一望便讓人心中生疑。天媼子和魍魎雖是透露着古怪,但也與常人並無多大區別。相比之下,你羅遠公卻是紫氣圍繞,舉止之間祥瑞隨行,讓人一眼望去便心生好感,如此仙人之姿卻是天大的魔頭,同是魔門中人,爲何差別如此之大?”
羅遠公臉色一變,猶如重棗的臉龐紅裡透紫,紫裡泛黑,顯露猙獰之態,用手遙指張翼軫,厲聲說道:“咄,你這小子也忒羅嗦,將死之人還這般聒噪,真是一個地道的傻小子,好,某就成全你,讓你死而無憾!小子,這大象無形,大魔無相,你當天魔長相就是醜陋無比麼?那天魔之姿不比任何一名天仙差上分毫,只有那些低下的魔頭才生得醜陋不堪……某言盡於此,和你費了這麼多口舌,如今你就乖乖前來受死,莫要再節外生枝了!”
羅遠公話未說完,右手便向前平平伸出,一掌拍向張翼軫。
張翼軫費盡心機,與羅遠公周旋一番,卻是暗中不停運轉道力,足足運轉了三十六遍周天!且張翼軫一路聽戴嬋兒講到無影棍認他爲主,與他心意相通,便在與羅遠公羅嗦之際,悄然用心念與無影棍呼應。一連試了數十遍,終於在將要絕望之際意外得到了無影棍的一絲迴應。雖是極其微弱,張翼軫卻欣喜若狂,在羅遠公如此大敵之前,與無影棍多一絲聯繫便多一分希望。
同時,張翼軫還暗中以手勢告知戴嬋兒,等他一動手,便讓戴嬋兒趁機解救靈動。也不管戴嬋兒是否明白他的心意,張翼軫只管不停地向羅遠公提問,就是爲了轉移羅遠公心神,以免他突然對靈動下手,讓他和戴嬋兒反應不及。
張翼軫卻也不敢肯定戴嬋兒是否幫他,就算他和羅遠公一交手,戴嬋兒望風而逃也在情理之中。張翼軫心知即便他手持無影棍,也遠遠不是羅遠公的對手,是以先激怒羅遠公,讓他大怒之下主動出手攻擊自己,也好讓戴嬋兒閃身去救靈動,或是……逃跑。
這少年雖非逞強之人,也絕非臨陣脫逃之輩,且靈動乃是他掌門師伯,知其不可爲而爲之,卻是知道逃也逃不出羅遠公的手掌心,不如放手一搏,管它地仙飛仙,一棍打了便是。
羅遠公離張翼軫尚有十丈之遠,右手一掌伸出,看似平淡無奇,張翼軫卻陡然間發覺羅遠公的手掌迎風便長,瞬間漲大到房屋大小,攜裹隱隱雷電之勢,手掌之上火光沖天,以鋪天蓋地的威勢將張翼軫周身上下全部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