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華瑞雖是不喜青丘說話之間的質問口氣,但念他先前曾助他脫困,又見他跟隨張翼軫身後,顯是翼軫信任之人,是以聽青丘發問,也不疑有他,便將他無意之中闖入青冥洞天一事一一說出。
青丘聽完,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之色,彷彿想起了什麼卻又無法記得分明,一臉猶豫和痛苦之意,遲疑半晌,終於還是搖頭說道:“算了,不再白費心神,還是記不起。畢竟在陰陽之間遊蕩過久,神識受損,以前之事模糊不清。這鬼仙之道,我初聽之下有些印象,卻總是抓不住重點之處,似乎你所說的青冥洞天之地我也曾去過一樣,不過恍惚之間卻又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夢境,讓人頭疼。”
經青丘一提,成華瑞才忽又想起先前答應胖公瘦公之事,一想不如將“鬼仙心經”傳給翼軫,也好多傳一些該傳之人,當即便說出自己想法,張翼軫一聽之下也點頭應允。
成華瑞施展自“鬼仙心經”之中所學的魂印之術,將“鬼仙心經”印入張翼軫神識。張翼軫已晉身地仙之境,是以領悟能力較之成華瑞強上不少,片刻之後便參詳了一遍“鬼仙心經”,不由感嘆說道:“天道果真浩渺莫測,這鬼仙心經卻也精妙無比,只是限於形體所限無法飛昇天庭,但其中的精密細微之處也是無比浩大,令人感嘆。”
青丘想了一想。說道:“要不也傳我一份,以備不時之需。”
成華瑞也不多說,揮手間也將“鬼仙心經”印入青丘神識。青丘也不說話。閉目半天,猛然睜開眼睛說了一句話:“妙不可言!”
成華瑞見“鬼仙心經”多傳了二人,心中稍安,這又想起柳仙娘所託之事,便開口問道:“不知翼軫可否聽說道門之人有人名叫冷陽地?”
張翼軫自是不知,搖頭說道:“若是假名,柳仙娘託你之事只怕斷難辦成。既然我和青丘聽到此事,以後若是得知此人下落。定當轉告於他。”
成華瑞微露喜色,點頭讚許,問道:“翼軫,你以後有何打算?如今局面,只怕非得靈動掌門現身世間纔可破解,只是靈動掌門是生是死尚且未知,你若前往東海尋找,大海撈針,也不知何年何月纔有轉機?”
張翼軫也是搖頭嘆息,說道:“若不尋找。苟且偷安於東海,又有何用?是以雖是明知前方並無多少轉機也要前去尋找一番,即便只有一線希望也需全力以赴。倒是你,華瑞,身處險境,一切更要小心從事,切莫白白丟掉了性命!”
說着,張翼軫想起了什麼,伸手間拿出一物,交到成華瑞手中。說道:“此爲蚌淚,爲龍宮特有的傳訊寶物,若是想與我聯繫,只需以道力催動。將所傳之訊以神識注入蚌淚之中,只要在七萬裡內,我手中蚌淚便可收到音訊,甚是便利。日後若有急事,便可以此法傳我得知,我自會前來相助。”
成華瑞情知在如此情形之下,若再推脫便是不識時務,當即收起藏好。卻聽張翼軫又繼續說道:
“日後尚須小心吳沛此人!此人心機頗深。=卻行爲頗爲不端,非但暗中將畫兒本體畫卷偷走。竟還要將畫兒煉化,以增進修爲,如此行徑爲人所不齒!我才造訪了華山極真觀,與真明掌門大戰一場,將吳沛當場打傷,只怕極真觀衆人若是將諸事處理完畢,得了空子定會通知清虛宮,到時羅遠公也會得知我重返中土,只怕天下道門便會全體出動前來尋我。我冒險前來看你,如今事情既辦,也該即刻離開中土,華瑞兄,多保重,後會有期!”
張翼軫說完,情知二人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卻也說得信心滿滿,成華瑞也是鏗鏘說道:“翼軫,你也多保重。我二人一個在中土周旋,一個遠赴東海尋找靈動掌門下落,期望中土道門早日撥雲見日,重見朗朗乾坤。恕不遠送,翼軫,就此別過!”
說着,成華瑞竟是扭頭走進山洞,再也不回頭看上一眼。張翼軫心知成華瑞對紅枕心結難去,也不勉強,只是衝山洞微一拱手,衝青丘微一點頭,二人隨即飛天而去,片刻之間便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張翼軫走後半晌,成華瑞才又從山洞出來,愣了片刻,忽然一怔,驀然發覺遠處一道劍光逼近,忙目光一滯,恢復神思恍惚模樣,呆愣愣坐在石頭上出神。
劍光片刻來到眼前,一人從劍身躍下,來到成華瑞面前。此人生得身材頗爲高大,相貌粗獷,正是連成華瑞也不甚熟悉的清無地最小弟子天飛道長。
天飛上下打量了成華瑞幾眼,見成華瑞這副模樣,一臉厭惡之色,質問道:“成華瑞,方纔是否有外人來此思無崖?剛剛接到極真觀飛劍傳書,說是張翼軫現身中土,你可是私下與張翼軫會面?”
對於天飛道長,雖是成華瑞師叔,但成華瑞對他所知甚少。只因天飛是清無的關門弟子,且天飛爲人倨傲,與天有、天華、天清等人交往極少,喜好一人獨來獨往。天飛的倨傲與天靈的偏執又有所不同,天靈爲人偏激,不喜與人交往卻獨善其身。天飛倨傲,並非出於自重,而是因爲自視過高又過於輕視別人,不屑於與他人來往。是以天飛在清虛宮中,並無朋友。
成華瑞見天飛發問,不得不答,便假裝含糊不清地說道:“我一人在此思過,只覺此處山風頗大,倒也寂寞清寒。來往全是風,並未見到什麼張翼軫來此。怎地,天飛師叔還有何指示不成?”
天飛皺皺眉頭,一撇嘴。眼中掠過不屑之色,輕哼一聲說道:“果然呆傻,被上仙罰到此處也算罪有應得。你且好好反省一些時日罷,切莫再在上仙面前說些亂七八糟不着邊際的話,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大家擔驚受怕!”
說完,天飛也不理會成華瑞,定了定神。竟是御劍飛空朝張翼軫和青丘離去的方向而去。
成華瑞待天飛走後半天,才緩緩恢復正常模樣,思索片刻,便又從神識之中翻看“鬼仙心經”參詳起來。既然在思無崖上左右無事,多學些法術傍身也是好事。
再說張翼軫和青丘飛天而去,走不多時張翼軫忽然感應到空中清風之間傳來法力波動,離此只怕有數十里之遙^^張翼軫自得了戴風地御風心得之後,控風之境大爲嫺熟,無須動念便可與方圓數十里地天地清風融爲一體,是以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便可提前得知。
張翼軫只有初等的控風之術。是以雖可感應到遠處來人,卻無法如風伯一樣探知來人是誰。張翼軫忙悄然向青丘示意,二人停下不動,隨即又施展風匿術隱藏了二人身形,等了片刻,便見兩道劍光停在前方百丈開外,二人相對而立,雖是看不清容貌,夜色寂靜之下,說話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
一人說道:“咦。怪事,明明剛纔感應到此處有人,怎的突然消失不見?”聲音尖細,聽起來頗爲難聽。猶如跑調的嗩吶一般。
另一人也是奇道:“也是,上仙羅遠公的搜神術怎會失靈?如此看來,定是來人神通廣大,一時察覺有變,偷偷溜走了。”這個聲音聽上去倒算正常,只是鼻音甚重,如同從鼻孔說話一般,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尖細聲音似乎不信上仙的法術也會失靈。四下又轉了幾圈。險險來到張翼軫面前一丈之處,卻終無所得。又返回到原處,說道:“算了,我看也找不到賊人下落,天飛道長,我二人這便回去覆命罷!”
天飛道長顯然就是鼻音甚重之人,對尖細聲音之言不以爲然,說道:“蒲夢尋,你先行回去稟告上仙,便說天飛還要多搜尋一時。我就不信,以我天飛人仙地修爲,還找不到一個只會四處行騙的燒火道士不成?”
四處行騙的燒火道士?張翼軫聞言大驚,這不是靈空又能有誰?靈空爲何夜探清虛宮,又爲何被羅遠公發覺派人來尋?一時心神激盪之下,張翼軫險些心神失守,風波罩一陣輕微波動,差點露出二人形跡。
蒲夢尋聽上去頗有些不大情願,卻對天飛似乎有些懼怕,只是應了一聲“是”便御劍離去。天飛在空中靜立片刻,直視張翼軫和青丘地藏身之處,久無動靜,只讓張翼軫疑心天飛是否已然發覺二人在此。又等了半晌,天飛仍然一動不動,張翼軫有些按捺不住,正要現身打破僵局,卻被青丘輕輕按住,只見青丘搖頭示意他再稍候一時半刻。
果然又等了許久,天飛突然冷哼一聲,說道:“算你識趣,倒也有耐心躲藏不出。若敢出來,定會將你拿下交由上仙處置。今日算你走運,恕不奉陪!”
說着,天飛才倏忽間御劍飛走,劍光一閃便消失不見。
微一感應,數裡方圓內再無人跡,天飛應是真的離去,張翼軫這才愧然一笑,說道:“還是青丘穩重,翼軫方纔有些冒失了。”
青丘對張翼軫的恭維之言理也未理,低頭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擡頭問道:“靈空與羅遠公可否認識?”
張翼軫卻不知道羅遠公初到三元宮便與靈空見過面,是以搖頭說道:“應該不算認識,不過一面之緣罷了。”
青丘奇道:“靈空夜訪清虛宮,應是打探羅遠公虛實。羅遠公先是將靈空也列爲元兇之一,如今又派人暗中捉拿靈空,如此大費周章地對付三元宮一個不成器的燒火道士,只怕其中大有隱情。”
張翼軫也是想到了此處,只是一時也推測不出這靈空並無顯眼之處。爲何羅遠公非要處心積慮置他於死地,正疑惑不解之際,忽然間心生感應。不遠處有一人正迅速逼近他和青丘!
什麼人?莫非是天飛去而復返?張翼軫正要全神戒備,暗中持劍在手準備與來人一決高下之際,驀然感應到來人腳下生雲,卻是駕雲而來,心中一驚,等來人離得近些再細細一探之下頓時一愣:正是傾穎!
傾穎夜深前來,又如此急切,莫非出了大事不成?
張翼軫顧不上許多。忙迎上前去,現出身形,攔住傾穎去路,急急問道:“傾穎,如今中土有變,你如此冒失前來,萬分危險,怎地如此不聽話!”
傾穎正一心駕雲前行,猛然間前方現出一人,驚慌之下一揚手元水劍持在手中。待定睛一看卻是張翼軫,立時長舒一口氣,收回元水劍,說道:“翼軫,總算找到你了……我剛從太平村而來,雖你未向玉成明說前往何處,不過玉成略一思索便說你應是來了清虛宮,我一聽之下便急急前來尋你,一是怕你一時衝動和羅遠公起了衝突,二是另有一件重大之事特來相告!”
聽傾穎說得如此迫切。又見她額頭微有汗珠,情知她一路來得定是異常匆忙,當下也顧不上再責怪她什麼,忙問:“到底出了何事?”
傾穎遲疑一下。看了近旁的青丘一眼,張翼軫心道既然青丘受制於他,且日後有心讓他擔當一大助力,有些事情還是開誠公佈得好,所以當下點頭說道:“若非私事,以後有事倒也不必瞞這位青丘道長。青丘,這位是龍宮公主傾穎!”
張翼軫又爲傾穎介紹了青丘,只是淡淡一說本是一位舊友。至於青丘始終要害他一事卻是沒提。傾穎倒也不失禮節。與青丘見禮。
青丘一聽來人竟是傳聞中的龍宮公主,一時也大爲驚訝。畢竟龍女並非人人人可以見得地,當即也鄭重回禮。
青丘跟隨張翼軫並非自願,心中難免存了一旦解圍便要乘機逃走之心。如今乍見張翼軫與龍女關係非同一般,心中也是一時意動,不免想道,這少年倒也有些本事,非但被千年地仙羅遠公列爲心頭大患,且如此年紀輕輕便晉身地仙,卻還有無天山與龍宮一衆神人相助,只怕日後也有些前景。又想到他遊蕩陰陽之間數百年,奪舍重生之後,一身修爲非正非邪,恐怕也是魔門不收道門不容,若是日後跟隨張翼軫,或許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靠山。
想到此處,青丘暗中下定決心,以後若是這少年能夠躲過羅遠公追殺,又最終不爲道門所滅,修爲能再進一層晉身飛仙,到時即便死心塌地追隨他左右也不算委屈了自己。若是得了機緣有機會擺脫神識之中萬火之精的控制,到時尋個機會一走了之便是。
傾穎見張翼軫信任青丘,微一點頭,一臉激動之色,說道:“翼軫,東海剛剛接到北海巡海使傳來地消息,說是在海角天涯發現一件破損的道衣,北海巡海使正火速趕來東海。我一聽之下便猜測或許是靈動掌門之物,此事事關重大,也顧不上許多,特來尋你。”
“此話當真?”
一時如聞天音狂喜之下,張翼軫不敢相信傾穎所說,也顧不上青丘在旁,一把抓住傾穎纖纖素手,聲音顫抖地問道。
傾穎被張翼軫捉住雙手,不躲不閃,滿眼柔情,輕聲說道:“翼軫,傾穎何時騙過你?不急,海角天涯離東海龍宮頗遠,北海巡海使過來只怕需要一兩日。眼下我們先回龍宮,如何?”
張翼軫想想也是,點頭應允,又看了青丘一眼,目露疑色。傾穎知他心意,伸手間又取出一顆玄龜珠交與翼軫,說道:“你將此珠交與青丘,再傳他隱水訣便可自如往來龍宮。”
玄龜珠?青丘一聽之下頓時肅然動容。他自是知道這玄龜珠極其難得,即便在東海龍宮也是稀少的珍寶之一,有此珠傍身,除去弱水之外,便不懼天下萬水,端的是一件難值難遇地至寶。青丘也是一向只有耳聞,見也未曾見過,今日不料這龍宮公主舉手間便相贈一顆,怎不令青丘一時無比愕然,呆立當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
直到張翼軫將玄龜珠遞到他手中,青丘才驚醒過來,當即向張翼軫和傾穎長揖一禮,說道:“青丘本來一心要奪翼軫之舍,如今被翼軫所制,迫不得已只爲保命才追隨左右。翼軫不念舊過,還以如此巨寶相贈,青丘受之有愧!”
張翼軫見青丘一臉誠懇,言語間也是真誠流露,當即衝傾穎會心一笑,伸手扶起青丘,說道:“青丘不必多禮,想你在天地之間飄蕩已久,以後你我一起共同應對風浪險阻,還要同心纔可渡過難關。”
青丘豈能不知張翼軫話中意味,當即說道:“翼軫放心,青丘以後一心輔佐翼軫,絕無二
幾人正說話間,忽聽遠處傳來數道破空之聲,但見黑夜之中點點劍光由遠逼近。張翼軫悄聲一笑,對傾穎和青丘說道:“清虛宮等人此時纔來,已是晚了。如今我可沒有心情再與他們周旋,走,且回東海,靜候北海巡海使到來!”
隨即,張翼軫幾人各自施展神通,迅疾無比地飛天而去。衆人走後良久,數道劍光纔來到此處,周圍探查一番,自然一無所獲,只得悻悻而歸。
若在外人看來,這半夜之中夜空之上的數道劍光來回穿梭,便如璀璨地煙花綻放在夜幕之中,猶如落花幾許,又如往事不過追回,轉瞬即逝,只留無數破空之聲,如同深深夢境之中的嘆息。
正是:
曾宴小妙境上,一曲劍氣歌風。
尚記別伊時,漫天雲氣相送。
如夢,如夢,海角天涯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