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青秋出劍。
這本來就是一件極爲震驚世人的事情,朝青秋對雲端聖人出劍,這就是世間最大的事情。
尤其是當那道劍身長達數裡的劍罡在劍山頂端生出的時候,雲海真的開始翻騰了。
這道沖天劍氣,不可一世。
磅礴劍氣形成的參天巨劍,比劍罡還要巨大,沖天而去,刺透雲海,朝青秋懸劍登天而上。
那副場景,映射在白魚鎮上空。
一衆修士也好,劍士也罷,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尚未來得及出手的老登樓,看着天幕上的光景,喃喃開口,“這不可能,朝青秋怎會如此大膽!”
很快便有人附和道:“是啊,雲端可是有整整十位聖人!”
即便是劍士如何殺力世間第一,即便朝青秋是世間無敵之人,可是一位劍仙,便能邀戰十位聖人?
這是衆人不想看見,也不願意接受的事情。
十位滄海面對一位,勝負不是那般明顯嗎?
爲何朝青秋還要出劍,而且如此堂而皇之,要讓舉世皆知?
禪子透過窗口看出去,看到雲端光景,即便是他一向以博學著稱,到了這個時候,也是有些失神。
他喃喃道:“朝劍仙如此行事,實在是出人意料。”
言餘更是苦笑道:“朝劍仙這一劍,便真要和咱們不死不休了。”
這是言餘的看法,也是許多三教修士的看法。
白魚鎮上的戰場,不管對敵雙方的境界高低,都默契的停下了殺伐,現如今這場大戰的勝負,並不是由他們左右了,既然朝青秋親自出手,這場大戰的勝負已經不再他們身上,一定會在滄海之中分出個勝負,到時候分出勝負後,再打不遲。
更何況,那些個登樓,實在是被後來加入戰場的白知寒給殺怕了。
這位殺神,一投入戰場,便斬了數位登樓,這動輒便是有登樓修士死在他的劍下。
那位玉面書生,當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怎樣?
在白知寒的劍下撐過幾劍了?
這一次收手,雙方都樂見其成。
當所有人停手之後,滿臉血污的周青從某處走來,看着自己媳婦兒,走到她身邊之後,看着她已經淚流滿面,周青想伸手去替她擦乾眼淚,只是雙手實在是無力,擡也擡不起來。
女子抹了把臉,伸手去握住周青的手,然後輕聲道:“寶,回來就好。”
周青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許吏出現在街角。
他的傷勢要比周青重很多,步履蹣跚,走到那婦人和小姑娘面前的時候,便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柔聲說道:“沒事的。”
婦人怔怔出神,之前許吏御劍離開白魚鎮,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樣的許吏,其實比之前大半輩子見過的許吏,更讓她喜歡。
婦人關切問道:“怎麼了,要不要緊?”
許吏低下頭,對着小姑娘做了個鬼臉,然後對着婦人皺了皺眉頭。
婦人的視線順着許吏的身體往下看去,纔看到他的大腿處的衣衫,已經滿是鮮血。
婦人眼眶裡的眼淚便奔涌而出。
許吏無奈一笑,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李昌谷和朝風塵並肩走過街道,來到李扶搖身前。
朝風塵以春秋境硬抗登樓,而且斬殺了不止一位,已經是十分出彩的戰績了。
只是因爲境界所限,朝風塵其實也是最難的一人,要不是李昌谷在斬殺那位水鏡先生之後,及時出現,現如今的朝風塵,便真的已經被斬了。
李昌谷腰間懸着苦晝短,他加入戰場的時間尚短,受的傷不算太重,來到李扶搖身前之後,才衷心誇讚道:“朝先生劍道境界,真是要比李昌谷高出太多。”
朝風塵按住劍柄,笑着看着李扶搖,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說道:“實際上這小子也不差。”
朝風塵沒有回答李昌谷的問題,本來看起來是應當有些過分的,但實際上,不管是李昌谷還是朝風塵自己,都沒有覺得有些什麼。
李昌谷點點頭,對於被劍山老祖宗許寂寄予厚望的李扶搖,他有過接觸,也是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差的。
李扶搖回過神來,擡頭看了看天際風景,然後認真問道:“朝先生,朝劍仙要向雲端出劍,有沒有把握?”
不是當事人,其實很難知道其中的東西,但是朝風塵不一樣,他是朝青秋的一縷劍氣,雖然早已經與朝青秋分離,但實際上,他纔是在場的人中,最爲了解朝青秋的人。
這種瞭解,旁人根本無法比擬。
朝風塵擡起頭看了看,笑道“不太清楚,但既然他要做這樁事情,大抵還是會有些好的結果,要是真的結果不好的話,咱們大不了一起死便是。”
李扶搖有些無奈。
這個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抵不過活着。
這件事最大。
李昌谷笑着說道:“不管生死,能夠看一次劍仙出劍,都是極爲幸運的事情,特別是如今,朝劍仙要面臨不止一位滄海的情況下。”
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滄海,能夠正面勝過朝青秋,
所以絕大部分修士早已經不抱希望,認爲有滄海能和朝青秋一戰了,因此當朝青秋懸劍走上雲端的時候,其實不管是誰,都抱着極大的期待,朝青秋戰力到底如何,始終還是需要用一場又一場的戰事來判斷。
而且這種大戰,一定要把朝青秋逼上絕路才行,要不然就是那麼普普通通的一場大戰,如何能知道朝青秋的戰力到底如何?
李昌谷懸劍而立,負手看着天邊,輕聲道:“但願今日會有個好結果。”
朝風塵點頭微笑,並不多言。
李扶搖則是按住了那柄草漸青的劍柄。
之前在魏春至煙消雲散之後,這柄劍便掠回到了李扶搖手裡。
這一劍被魏春至夫婦用過之後,上面有不少殘存劍意,顯然是留給李扶搖的劍道感悟,不僅是劍山老祖宗許寂,還有許多人,其實對於李扶搖,都有着很多期望。
至少現在來看,便有魏春至這對夫婦。
劍胚白知寒,才走出摘星樓的李昌谷。
再加上朝風塵。
李扶搖前所未有的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那般大。
他看向天際,看向朝青秋的背影,握緊了衣角。
……
……
雲海裡雷聲陣陣。
朝青秋一身白袍,懸劍在側,
聖人高坐雲端的說法,其實不假。
只是在朝青秋來到雲端之後,能夠站出來面對朝青秋的聖人,其實也不多。
雲端十位聖人,實際上並非是一條心,儒教和道門本來便有隔閡,而就算是一教之內的聖人,也不一定是一條心。
所以朝青秋這一次,即便是有些過分,只怕也不會遇上十位聖人聯手的局面,只是最後到底是誰來和朝青秋生死一戰,不好說。
沒誰願意面對現如今極有可能要下定決心殺人的朝青秋。
屠聖這件事,已經六千年沒有人來做過了,除去說是這六千年來,並未出現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劍仙,還因爲其他的原因。
朝青秋的那柄劍在腰間,他的那道劍罡在身後,他平視前方,神情平淡。
他沒有做什麼多餘的舉動,身上的劍氣反正便是絲絲縷縷的溢出。
讓雲層並不敢停留在他的身旁。
只是身前的雲海,仍舊是不停翻騰,除此之外,淡淡金光閃現。
朝青秋靜靜的站在此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炷香而已,也或許是好幾個時辰。
天幕中有一個破碗憑空而現。
那破碗很大,上面雕刻着許多奇怪的紋路,仔細來看,應當是許多的異獸被雕刻在上面的。
破碗很大,似乎大得能夠裝下這片天地,碗裡雷聲大作,有無數紫電纏繞在碗內。
景象駭人。
很快有觀戰的修士驚駭開口,“這是?!”
“鎮妖碗!”
相傳雲端之上的聖人當中,有一位聖人手裡有一個鎮妖碗,碗裡相傳鎮壓着一位大妖,不知道傳言是否屬實,但有一點是衆人都知道的,那便是那位手持鎮妖碗的道教聖人,是一位境界極爲高深的聖人,隱隱有道門第一的說法。
有無數道教修士虔誠行禮,高聲高呼道:“道門恭迎葉聖降臨人間!”
要知道,這位聖人早已經不在世間顯身,作爲道門最後的底牌,平日裡決計是沒有可能能讓他出手的,可現如今他親自現身,足以說明今日儒教和道門對於朝青秋的重視。
當鎮妖碗已經引去所有修士的視線之後,有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出現在雲端遠處。
他面容普通,看着也沒有什麼氣勢,只是當他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朝青秋皺了皺眉。
之前出劍也好,挑釁也好,出來應對都是其餘聖人,這位在雲端上的高坐數百年不曾露面的葉聖,今日算是第一次出現在世間。
葉聖出現之後,平靜道:“朝青秋,當真要出手不可?”
朝青秋不開口。
要是這來一位聖人便能解決這事,朝青秋也不會這麼讓三教頭疼了。
他在等第二位,或是第二第三位聖人出現在這裡。
這總不是什麼大事。
一定會出現的事情,朝青秋不會太在意。
片刻之後,有一本泛黃古籍出現在天外。
那本書上有這世間最多的浩然之氣,是獨屬於儒教的東西。
世間最爲珍貴的東西,讓每個人來看,都會有不同的結果,但是要讓儒教來看,就一定是那本天書。
儒教的那本天書,是儒教的鎮教之寶。
歷來都是隻有儒教教主才能握在手裡。
如果說蘇夜是學宮的掌教,是整個雲端之下的讀書人領袖。
那麼這一位,便不管是雲端之上還是雲端之下,都是當之無愧的儒教之主。
就連雲端上的其他三位儒教聖人,在名義上受到這一位的節制。
比起當時道教的那位葉聖出現的場景,這位天書出現之後,便有許多儒教修士當即便痛哭流涕,他們大聲高呼道:“我輩讀書人恭迎教主。”
儒教教主,聖人周夫子!
要是說道門的葉聖有道門第一人的說法,但卻沒有一個能夠堵住衆人口的身份。
那麼這位聖人周夫子,便什麼都有了。
他是儒教教主,在學宮的祭禮大殿裡,他的木像,被供在最前面。
他的身份,一點都不假。
是名義上的天下讀書人領袖。
葉聖面容普通,還是個中年道人,這位周夫子便要顯得年邁許多,一頭蒼白長髮被他認真紮好,這位聖人出現在雲端之後,便伸手取了天書,看着朝青秋,認真說道:“朝劍仙真的要打一場?”
朝青秋看着這兩位聖人,平靜道:“有條件,總得打過之後才能講。”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講道理。
但實際上也很有道理。
若是朝青秋不能在他們面前展現出絕對的實力,不管如何,條件便沒得講。
而儒教和道門,今日是讓葉聖和周夫子兩個人出面,便早已經說明了一點,至少從一開始,三教便已經示弱了。
若是沒有這個想法,那自然是萬萬不可能讓這位儒教教主周夫子和葉聖聯袂而至的。
葉聖平淡笑道:“不如先說條件,你朝青秋的能耐,我們都知道。”
周夫子也是附和道:“的確如此,你朝青秋今日不可能殺人,我們也不可能送命,你朝青秋把所有家底都拿出來做賭,不知道以後如何,但至少現如今是贏了。”
世間的賭徒很多,但像是朝青秋這般有膽量的,就他一個。
有些人很有膽量,但無奈家底不夠,朝青秋是屬於有家底和有膽量的那一種。
他按住劍柄,劍氣還是忍不住的傾瀉。
周夫子嘆道:“我這把老骨頭,真的禁不起你刺幾劍。”
葉聖收了鎮妖碗,淡淡看着朝青秋,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打一場吧,之後坐下來,到底是你朝青秋的底氣足些,還是我們腰桿更硬一些,都好說。”
周夫子點點頭,不再多說。
說半天,都上了賭桌,還是要看看各自的手段才行。
朝青秋緩緩推劍出鞘半寸,然後說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