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後接下來的幾天,劉潔不動聲色地小心觀察着任寧寧的恢復情況,她的內心萬分緊張,她知道要想把任寧寧順利地糊弄出院,主要靠術後的治療養護情況了,所以比起別的病人,劉潔對任寧寧格外關心。
這讓任寧寧感到很好,她並沒有去想,爲什麼自己的流產手術比別人正常的手術多耗費了一個多小時,因爲她不知道一個正常的流產手術要做多少時間,她也沒去考慮,一個微創的人流手術應該當天就能出院回家的,爲什麼自己卻還要在醫院住院,因爲她也同樣不瞭解正常的微創人流應該是什麼樣的情況。
關於手術,關於自己的健康,任寧寧此時都還想不起來去關心,她只想睡覺,只要能龜縮在被子裡不被打擾的睡覺,有人照顧着自己,無需自己爲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與自己相關的事情操心,她就覺得很好,這就是她任寧寧想要的活着,除了睡覺,她什麼都不想面對。
不過病人總是要出院的,任寧寧也終於不得不面對這一天了,而且出院的這一天,任寧寧所面對的不僅僅是出院,還有無家可歸和負債。
任寧寧剛走出醫院的時候,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沒什麼異樣。但當她想回到家繼續睡覺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無家可歸了。當她回到自己家所在的大廈,發現自己家的房產已經全部被法院查封供還債使用時,任寧寧纔想起來,在醫院裡,爲了不繼承爸媽的債務,她已簽字聲明放棄了繼承爸媽的遺產。她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了。
沒有家可以回,任寧寧於是打算買火車票回學校去住宿舍,這時候她發現她連買火車票的錢都沒有了,她的信用卡已經被停掉了,而且還欠了信用卡債。因爲任寧寧的信用卡本來就是一張附屬卡,是她的爸爸在她去省城上大學時爲她辦理的。
在醫院時,因爲案件剛剛發生,銀行還不知道,所以那時候信用卡還沒有被停,任寧寧的住院費都是用信用卡支付的。雖然在出院時,她的大學生醫保爲她報銷了大部分的醫療費用,可是還是有幾千塊錢需要她自費。
作爲一個月光族,任寧寧從來不儲蓄,所以她根本沒錢來還她的卡債,因此她現在已經欠了銀行信用卡的錢。
任寧寧又覺得自己過不去了,自己現在沒了父母,沒了家,還欠了債還不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恐懼命運爲什麼將所有世上最不幸的事一股腦降臨在自己頭上,讓自己面對這所有一堆不知該如何解決的艱難。
她依然想逃避,她依然想睡覺,但是已經沒有人再照顧她,爲她擋開這一切難題了,讓她安心睡覺了,她知道她必須自己面對,雖然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她清楚她必須得面對,不可能再逃避,再裝睡。
站在火車站廣場上,任寧寧感到自己的心很慌,廣場上熙熙攘攘很多的人,可是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會來幫助她任寧寧,沒有人理睬她。面對着廣場上成百上千的人,任寧寧感到孤獨無依,孤立無援,很悲慘很悲慘很悲慘。
望着看起來擁擠,感覺卻空曠荒涼的火車站廣場,想着自己原本擁有一切,活得好好的,卻突然之間一無所有,墮落到無依無靠還負責的地步了,爲什麼世界會是這麼樣的可怕?任寧寧突然蹲下身來,把頭埋入自己的膝蓋,崩潰大哭。
哭着哭着,任寧寧想起一個人,韓茜,她是任寧寧學校同寢室的同學,在任寧寧還沒有和張玄哲確定關係之前,任寧寧一週七天全都是住在學校的,那時同寢室中,韓茜與任寧寧的關係最好,韓茜還管任寧寧借過幾次錢,現在她還欠着任寧寧五千塊沒有還。
想到這兒,任寧寧感到了自己的出路。她想她可以給韓茜打電話,叫她給自己買火車票,然後自己再把她欠自己的五千塊錢收回來,那樣就剛好可以還信用卡錢了,再然後自己去找個工作,有了收入,自己的生活就可以過下去了。
終於想出瞭解決方法,任寧寧的內心振作起來,站起身掏出手機給韓茜打電話。
手機鈴響了三聲之後,手機中傳來韓茜的聲音:“任寧寧,你這個重色輕友的,總算捨得給我打電話啦!是不是因爲跟張玄哲分手啦,纔想起我呀?”
“你,怎麼知道,我跟,張玄哲分手了?”任寧寧結結巴巴地問。
“前幾天張玄哲一個人回來學校,說是你們兩個分手了!我那時候就給你打過電話,你小姐不接啊!我想着你小姐可能正在鬧情傷,所以就沒再打擾你啦!怎麼,情傷這麼快就痊癒啦,捨得給我打電話啦?本來我就給你說嘛,幹嘛喜歡張玄哲呢?既沒人財又沒錢才!現在跟他吹了纔是明智之舉呀!唉,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因爲什麼原因分手呀?誰先提出來的呀?”韓茜那連珠炮似的嘴,嘚吧嘚吧說了這一堆話,才暫停下來,容許任寧寧有時間回答。
“我爸媽去世了!”一提起爸媽,任寧寧悲從中來,又哭泣起來。
“天那!這麼嚴重!是怎麼回事呀?你爸媽不都才四十多嗎,怎麼可能就?”韓茜錯愕之間也不知該怎麼問。
“他們是被人殺死的!”說出這一句,任寧寧已經泣不成聲。
“天那!天那!什麼人呀?爲什麼要殺死你爸媽呀?”韓茜的語調陡然升了八度,繼續追擊着她那顆八卦的心。
“你幫我買張火車票好嗎?我現在連買火車票回學校的錢都沒有了!”任寧寧感到厭倦,她不想再回答任何關於爸媽的問題,想起爸媽令任寧寧痛苦不堪。
“你怎麼會這樣呀!連買火車票的錢都沒有了?”韓茜不能相信地反問。
“我爸媽的資產都被法院拿去還給債權人了!我們家欠了好多債!”雖然感到厭煩,但任寧寧想着要韓茜幫自己,自己還是應該要給她解釋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
“哦!怪不得張玄哲這個時候提出跟你分手呢!看吧,我當時就給你說過吧,張玄哲愛的不是你,愛的是你的錢!你不聽我的!現在你相信了吧!張玄哲這人根本就不是好東西!”韓茜的聲音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手機裡先是一片靜寂,然後傳來掛斷的聲音。
任寧寧擎着手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停了一會兒,見韓茜沒有打過來,便再打給韓茜,連着打了十分鐘,那邊沒有手機鈴聲,始終無人接聽,彷彿韓茜的手機壞掉了。
怎麼會這樣?任寧寧再一次感到茫然,韓茜是拒絕幫助自己嗎,還是手機通訊出了問題?她不知道,也許是拒絕知道。
猶豫了一下,任寧寧打開微信,發微信給韓茜,將自己目前的困境詳細告訴給她,還把自己的定位發給了她,希望韓茜能來搭救自己,至少能給自己買張回省城的火車票。
發完微信後,任寧寧感到韓茜會來的希望渺茫,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只好靠着火車站廣場的一根柱子蹲坐在地上,把頭埋進自己的手臂中,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