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寧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邊並沒有康豪,整間病房裡空蕩蕩的,除了她自己一個人孤單地躺在病牀上之外,一個人也沒有,若不是窗外陽光燦爛,她真會以爲自己已經是躺在墳墓裡的死人了。
她盯着窗外看,雖然窗外有許多人間的建築,但任寧寧仍感到亦真亦幻,她不太確定自己身在何處。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仔細觀察這個空間,雖然這個空間看起來乾淨整潔安安靜靜,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但是卻也並不能讓任寧寧感到安全。她看到一隻吊瓶掛在一根金屬桿的高處,沿着吊瓶的輸液管,有一根針頭紮在自己的手背上,枕頭旁邊有一個連着一根細繩的按鈕,按鈕的旁邊放着自己的手機。
任寧寧拿過按鈕摁了一下,很快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一個護士推門走了進來。看到護士,任寧寧確定自己是在醫院。她問護士,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護士告訴她,她出了車禍,很嚴重的車禍。聽護士這麼說,任寧寧想起自己似乎是衝出了馬路,似乎是撞上了一輛大貨車,但她不能肯定,那極速發生的情況在她的腦中只殘留着混亂的記憶碎片。她問護士,是誰把她送來的醫院?她以爲是司機,但護士告訴她是她的男朋友,一個叫康豪的人。
聽到康豪的名字,任寧寧的身體不自主地抖了一下,感覺到自己的血開始流動,感覺到自己確實還活着。她急切地向護士追問,康豪在哪兒?
“不知道,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了!也許你可以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護士說着拿起枕邊的手機遞給任寧寧。
接過手機,任寧寧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打,她怕打給康豪的結果只是證明康豪像張玄哲一樣離棄自己而去了。
既然還沒死,那麼就睡覺吧,任寧寧想,她一點兒也不想面對這個令她恐懼的世界,一點兒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任寧寧放下手機,抓住被子往上扯了扯矇住了自己的頭,她幻想着可以就這麼睡去不再醒來。
“對了,既然你醒了,那我們就通知警察啦!”護士突然又說。
“爲什麼要通知警察?”任寧寧從被子裡探出頭驚疑地問。
“警察之前來過,說是要找你做筆錄,那時候你還沒醒,所以警察說等你醒了,讓我們通知他們再來給你做筆錄!”
“是車禍的筆錄嗎?”任寧寧想了想問。
“可能是吧,具體的,警察沒有說!”護士回答。
醫院通知派出所之後,燕哲和吳中過來醫院爲任寧寧做筆錄。他們讓任寧寧講述了她兩次去別墅所經歷的事情。當任寧寧講述她曾被打掃阿姨謀殺的時候,燕哲趕緊說打掃阿姨已經被逮捕了,但是從目前的證據來看,沒有證據能證明打掃阿姨確實曾對她任寧寧實施過謀殺行爲,而僅憑任寧寧的口供,證據不足,是無法對這個僅憑任寧寧單方面敘述的謀殺立案的。
不過爲了顯示他們的負責態度,燕哲又補充說,他們會繼續盡力調查,只要能夠找到證據,他們就會對任寧寧提出的打掃阿姨對她的謀殺立案。
在燕哲和吳中做完筆錄離開之前,任寧寧病急亂投醫地問燕哲和吳中,知不知道康豪在哪兒?燕哲和吳中根本不知道康豪的存在,只能反問任寧寧,康豪是誰?就因爲這樣,任寧寧又給他們解釋了半天關於康豪的事,結果當然是不會有結果。燕哲與吳中在任寧寧這裡走完了他們該走的程序,心情輕鬆地離開了,他們來時懼怕的情況並沒有發生,任寧寧並不知道她自己曾經被這兩個警察帶去過派出所,並曾從那裡逃離過。
康豪究竟去了哪兒呢?任寧寧不敢去想,但她也不想再睡覺了,被兩個警察這一通折騰,任寧寧的頭腦已不像之前那麼恐懼昏亂,開始清醒,有了一些理智。她想她應該給康豪打個電話,也許事情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糟糕,也許只要她給康豪打個電話,康豪就會告訴她,他在哪裡,並告訴她,他很快就會來醫院看她。
任寧寧拿過手機來,打電話給康豪,可接電話的不是康豪而是警察,當然這位警察既不是燕哲也不是吳中,而是公安局刑偵大隊的一位刑警,是專門負責兇殺案件的一位警察。康豪怎麼會與兇殺案有關聯呢?關於這個問題,刑警沒有在電話中給出任寧寧答案。不過通過電話後不久,刑偵大隊就派了兩名刑警來找任寧寧問她幾個問題。
“你認識康豪是嗎?”這是刑警問任寧寧的第一個問題。
“到底康豪怎麼啦?”任寧寧防備地反問。
“你認識韓茜嗎?”刑警繼續問。
“韓茜怎麼啦?她害了康豪嗎?她把康豪怎麼啦到底?”任寧寧慌亂地問,身體開始哆嗦起來,她懼怕她所擔心的事已發生,韓茜像加害自己一樣也已經加害了康豪。
“你爲什麼認爲韓茜會害了康豪?韓茜與康豪之間有什麼矛盾或者糾紛嗎?”警察嚴肅地追問。
“我不知道!”任寧寧內心異常慌亂,不知自己應該怎麼想,怎麼說。
“你不知道?那麼爲什麼你會擔心韓茜已經把康豪害了呢?”警察追問時表情更加嚴厲了,彷彿認定任寧寧犯了罪。
“我不知道!我只是怕!我只是怕!”任寧寧感到慌極了也亂極了,她不敢看警察的臉,警察逼視的目光令她原本就已慌亂的心更加混亂了。
“你怕什麼?這你總知道吧!知情不報是會從嚴處理的,你要想清楚!”
警察不停地嚴厲的追問使任寧寧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她感覺到自己承受不住這沉重地擠迫着自己的壓力,就要被壓垮崩潰。
“你爲什麼不說話?向警方隱瞞,包庇罪犯,就等於協同犯罪,也是要判刑的,你明白嗎?”
望着正嚴厲緊盯着自己的警察,任寧寧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受害者,而變成了一個加害者,可她同時感到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受害者。猛然之間,加害者的強烈的負罪感覺與受害者的極度的痛苦感覺化爲濤天的巨浪,洶涌地向她夾擊過來,她的精神在這夾擊中徹底粉碎了,任寧寧突然嚎叫起來。
“啊!讓我死吧!啊!你們要殺死我就快點殺死我吧!啊!不要再折磨我啦!”任寧寧驚恐地盯着警察尖叫。
“你們最好不要再問了!讓病人休息一下吧!”一直站在一旁的護士對警察說。
“她怎麼回事,爲什麼會這樣?”警察問護士。
“她出了那麼嚴重的車禍,頭部的損害是很難說的,醫生還在給她做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她纔剛剛甦醒,不能太過受刺激!要不然你們還是過幾天,等病人的傷勢再穩定一些,再來給她做筆錄吧?”護士以手安慰地撫摸着任寧寧的背部,對警察建議說。
“好吧,那我們改天再來吧!”兩個刑警終於放棄了對任寧寧的盤詰,選擇了離開。
刑警走了之後,護士安慰了任寧寧幾句也走了,留下任寧寧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單人病房裡。陽光並不能夠透徹地照耀這間屋子,那些沒有被陽光照耀到的角落突然令任寧寧感到懷疑,懷疑那些陰暗的角落裡會突然冒出來可怕的東西。
任寧寧想拿被子捂住頭,那樣的話就再也看不見那些陰暗了,但她又不敢用被子徹底捂住自己的頭,因爲那樣的話,她就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也同樣令她感到可怕。此刻雖然任寧寧在一間裝修佈置良好的正常病房中,但她的內心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安全,她的內心充斥着非理性的恐懼,這恐懼讓她想逃離這裡,然而她的身體卻不容許她動彈,她的左腿和右臂上都打着石膏。
任寧寧的眼睛直楞楞地瞪着那陰暗的角落,然後突然覺得頭頂上也有陰影在移動,便又突然地望向頭頂。頭頂上什麼也沒有,除了粉刷的雪白的牆壁。
就這樣,任寧寧的眼睛不斷地在屋子的各處巡視着,擔心有恐怖的東西會從其中的任何一處向她飛撲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某個陰暗的角落裡站起一個人向任寧寧猛撲過來,屋頂上也有一個人向她猛撲下來,屋門口也有一個人向她猛撲過來,牀底下也有一個人站起來猛撲向她。
正當任寧寧驚恐萬分的時候,她感到有一雙粗壯烏黑的手臂從她的背後繞過來,緊緊抱住了她。她驚恐地掙扎,但那黑色的手臂如此有力,如一隻金屬的棒子將她的身體牢牢鉗制住了,半點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