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的二十四個節氣總是在不停的循環交替，轉眼間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植樹節。大地在經歷過嚴冬的冷凍後又開始恢復了春天的生機。在幾陣春雨的敲打下田野裡就長出了鮮嫩的青草，一大遍一大遍的山嶺上又一次被碧綠所覆蓋。
劉家坪的村民組長劉遠山自打去年把他們組的幾十畝山林賣了以後，他心裡就開始考慮今年植樹的事了。他打算把他們組的幾十畝荒山和坡地全部種上杉樹，杉樹是最好的木材，易種易活，生長又快。只要在山嶺上挖一個小土坑把杉樹苗扔在裡面用不了幾年就可以成大樹了。到時候這幾十畝山嶺的杉樹一長大又是他們劉家坪的寶貴財富，與其讓幾十畝山嶺荒在那裡盡長一些沒有什麼用的柴草，還不如造上林呢。
如果他劉遠山帶着村裡的人把這些荒山造上林，那麼對隊上或是對他個人來說好處都是無窮的。這樣一來他劉遠山又爲組上做了一件大實事，恐怕因爲這件事他劉遠山又要再一次名揚全村呀。在全村的十幾個村民組長中，只有他劉遠山爲自己組上幹實事謀利益了。和其它的村民組長相比他劉遠山無疑是最有魄力的！他自打從部隊裡退役回來，這麼多年一轉眼就過去了，他競選村官屢次失敗不僅僅是因爲他們劉氏家族在村裡所佔的人口比例太少，而實際上他也沒有在村裡幹出什麼大事來。在每一次村幹部的選舉中，其它組上的村民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劉遠山也是候選人之一，人家都不認識你怎麼給你投選票？當然在經歷過這麼多次的失敗後他現在己經對競選村官看得很淡了，已經失去了那種往日的熱情。他知道他這輩子是不可能當上村官的！
這二來，一次性就栽下這麼多的樹木，他們劉家坪的村民肯定會堅起大拇指說：“他劉遠山雖然沒有當上村官，但能力比這些在位的村官要強。他不像這些在位置上的村官，只知道爲自己家裡謀利益，而忘記了集體，忘記了羣衆”。
這樣一來，七八年以後，他現在栽種下去的樹苗又會成爲他們劉家坪的一個出錢的地方！就像去年修建馬凹塘田的水渠一樣，村民們硬是一分錢沒出，一條水渠就修成了。當然去年他賣山時，山裡的樹木稀稀密密，有些山嶺上甚至沒有幾棵樹，所以幾十畝的山嶺才賣了二萬多元。這一次荒山造林他考慮很久了，也規劃很久了，也和他們組上的一些號稱“能人”的人反覆的商議過。當然商量得最多的還是劉啓玉。綜合所有人提出的意見，他決定這次造林一定做到稀密合理，充分的利用每一寸土地，把該造林的地方全部造上。
現在，一年一度的植樹節又如期的到來了。他去年謀劃了大半年的造林計劃馬上就可以施展了，他的心情十分激動。自打去年他爲隊上修建了水渠以後他爲隊上幹事業的雄心壯志也越來越強了。既然他這輩子與村官無緣，那麼他也要在組上幹出幾件能引起全村轟動的事來，來證明他劉遠山的能力！他要向全村的人證明，他劉遠山雖然沒有當上村官，這不是他的能力問題，而是因爲其它的原因！
這天上午，一陣春雨過後天就轉晴了。劉遠山坐在自家的走廊上望着對面光禿禿的山嶺先抽了兩支香菸，沉思了片刻然後就背抄着手向劉啓玉家裡走去。
這幾天，劉啓玉正在家裡謀劃養豬的事。雖然他去年賣了一萬多斤糧食，但房間裡尚有一萬多斤糧食在那裡放着。他老兩口一年下來吃不了那麼多糧，但是他又捨不得把多餘的糧食賣掉。他左算右算覺得，還是用多餘的糧食來餵豬比較合算。在他的算盤裡，一萬斤糧食可以喂大十多頭豬，十多頭豬的價值可以賣到一萬五千元左右。但如果單純的賣糧食，一萬斤糧食才能賣八九千元呢。所以他選擇養豬，雖然養豬要付出很多的勞動，但是對於一個沒有掙錢門路的人來說也許在家裡養豬是最好的辦法。現在兒子己經結婚了，他心裡壓着的一塊石頭也就放下了，心情也隨之好起來了。但是他仍然不能停止掙錢，因爲他這輩子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首先他女兒今冬就上大學了，而他手頭上至今兩手空空，還沒有一分錢的存款。其次，他的老父親尚在，他還要爲父親準備好一筆錢以便急用。
現在他正在豬棚裡修排水坑，劉遠山就叼着一支香菸過來了。說：“啓玉哥！你怎麼天天這麼忙呢？難道你就不能停下來去外面打一下牌？搓幾回麻將？”
劉啓玉一邊把自己的旱菸袋遞給他，一邊說：“哎！你知道我的任務還大着呢！哪裡有時間去打牌！”
劉遠山從他的旱菸袋裡捲起一支旱菸，接着說：“也是！那你今年還打算種多少田？”
劉啓玉停止手裡的活說：“我想來想去，今年還得和去年一樣，還要種二十畝左右。不然哪裡有錢給我女兒上大學！”
劉遠山理解的點點頭：“如果你今年打算還種二十畝田，那你就不能大規模的養豬了！”
“今年再種一年田，明年就全心全意的養豬！”劉啓玉叼着旱菸鍋說。
兩個人閒談了一陣。劉遠山就說到了造林的事上。
“啓玉哥！現在植樹節到了，我想應該開始造林了！早一年把樹木栽好就早一年完事，反正總不能讓幾十畝山嶺荒在哪裡吧！”
“也是，趁現在還沒有動農，趁早組織人把這個事辦了。要不，到忙種的時候誰還有時間來給你造林？再說栽幾十畝山嶺的樹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你看這個樹苗怎麼辦，估計要花錢去買呀。要不誰會給你這麼多樹苗？”
“那你今天上午騎個摩托車去林業局打問一下，如果他們的樹苗要花錢買，那晚上就開個會，按咱們組上的人口籌錢。估計林業局的樹苗應該不會很貴！”……
劉遠山回到家裡就騎着摩托車往林業局去了。他先來到林業局的樹種場，找到樹種場的幹部打問杉木苗的價錢。樹種場的幹部對他說：“這種杉木苗一元錢一棵！但如果你要得多，是大面積的造林，林業局可能還有造林補貼！你可以先去局裡打問一下再過來。”
劉遠山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上好的精品白沙煙，給這位樹種場的幹部打上一支，然後就騎着摩托車往林業局的辦事處去了。
來到林業局的辦事處裡面，他通過打問就找到了林業局分管造林的陳幹事。他把他們村的造林計劃跟陳幹事先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陳幹事表示大力支持，並且對他說：“如果你組上要搞這麼大規模的植樹，你回去寫個申請樹苗的書面報告，如果獲得批准，樹苗可以優惠百分八十。也就是說，現在樹種場的零售介是一元錢一棵，但如果你的報告獲批以後就只須兩毛錢一棵了。另外如果你們組上造林成功，國家還有林業補貼，好像是每畝五十元。”
劉遠山一聽喜出望外，他萬萬沒有想到造林還有林業補貼。他回到家裡，當天晚上就寫好了申請樹苗的書面報告。第二天就跑到鎮上交給了陣幹事。由於這一年全鎮大規模造林的村組不是很多，他的申請馬上就獲批了。兩天以後他就接到了陳幹事的電話，讓他去鎮林業派出所辦理杉樹苗的購買手續。他馬上就帶着四千元錢騎着摩托車去了，他一次性就購買了一萬五千杉樹苗，交付了三千元。
樹苗買到以後，他回到家裡就組織他們隊上的全體社員召開造林的動員大會。當然與會的人還是和往常一樣，婦女和老年人佔多數，年輕的後生和身體強壯的中年人大部的都到外地找富業去了。只有這些拖家帶口的人才是村裡的常住人口。
晚上七點多鐘，劉遠山家的宅院裡又變成了一個鬧哄哄的會場。留在家裡的村民們又濟濟一堂的坐到了一起。在眼下這年月，這種盛大的場面在村裡或隊上並不多見。就是村委的會議室裡一年之間也就開那麼幾次會，更不用說隊上了。因此全隊的婆姨女子，老頭小孩，被劉遠山召集到一起後使就得他家的宅院頓時就變成了一鍋煮沸了的開水。村民們基本上到齊了，不來的只是一些舉家外出打工的人和一些不關心隊上這些“屁事”的人。
劉遠山在房間裡敲了半天算盤後，手裡拿着一個文件夾就從房間裡出來了。村民們見他一出來，大家都停止了交談，整個會場一時間鴉雀無聲。劉遠山把手裡的文件夾放在桌子上，然後搬條板凳過來坐着就開始發言了。由於他每年都要主持幾次這樣的會議，因此也學會了幾句所謂的“開場白”。他說：“今天晚上把大家叫到一起，耽誤了大家的時間，請大家原諒！”然後就進入了正題。他首先把造林的好處跟大家說了，村民們一聽都表示支持。然後又把這幾天他爲購買這一萬五千棵樹苗四處奔走又寫報告的事也跟大家說了，最後他又把購買杉樹苗的付款**也拿給大家看了，並告訴大家說：“這三千元的購買樹苗的錢是我個人墊付的。”
完成了這件事以後，他接着說：“今天晚上主要商量兩件事。一是這三千元的買樹苗的錢怎麼解決？二是造林怎麼安排？”
與會的人聽他說完這兩個問題後，整個會場又沸騰了，所有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劉遠山也拿着文件夾把隊上的幾個“能人”叫到一起商議。他知道這兩件事到底怎麼解決還得這幾個“能人”說了算，只要這幾個能人同意了其它的人也就同意了。因爲每次召開這樣的會議，說話的也就是這幾個沒有外出打工的人。其它的人只是過來聽聽而已，基本上不說什麼話！
這幾天劉世雄正在家裡忙着建房子，他對劉遠山這個時候造林十分反感。但是他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反對劉遠山爲隊上謀利益。這天晚上他本來在家裡篩沙子，但劉遠山通知他晚上要開會，所以他只好停下手上的活過來開會。由於他以前都在天海省打工，他一時半刻也搞不清劉遠山到底開的是什麼會。一來到會場才知道原來是講造林的事，這事跟他屁不相干。他只要在家裡把房子搞好了再稍帶着種上幾畝田就馬上要上天海省去打工了。開這種會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浪費他篩沙子的時間，如果他不來開會恐怕那一車河沙今晚上就篩完了。現在他正急着回去篩沙子，但又想知到劉遠山到底怎麼安排造林。
這時他正跟鄧明祥坐在一起，劉啓玉和劉世傑坐在他旁邊的一條長凳上。劉遠山拿着文件夾過來和他們商量，說：“買樹苗的錢怎麼辦？”
他馬上說：“這個錢按人口分攤下去就行了，隊上有多少人平均分攤！”
其它的人都表示同意。隊上一百多口人，三千元分攤每個人頭上也就十幾元錢而已。
劉遠山見幾個人都同意了，接着就問第二個問題：“那造林怎麼安排？”
大家都知道，這個問題比較麻煩，因爲他們隊上舉家外出的人有好幾家。如果按人口分任務，那這些舉家外出的人怎麼辦？他們的任務誰來完成？
劉世雄爲儘快回家，就說：“這個問題也按人口分任務，那些全家外出的人就讓他們回來以後給錢就行了，現在先找人把他們的任務做了！”
劉躍進聽他這樣說，馬上就尋釁的問：“現在隊上舉家外出的人有四五家，如果等他們回來不肯出錢怎麼辦？難道你幫他們出？再說了，四五家人的任務讓誰去幫他們完成？你去嗎？”
劉世雄被劉躍進問住了，心裡很不高興。馬上就反問：“那你說怎麼辦？”
劉躍進聽他這麼問，不予理睬，從口袋裡抽出一支香菸點上火，就慢慢的吸了起來。這形態彷彿在說他說話欠考慮，沒頭腦。
劉世雄見劉躍進不理他，心裡頓時就窩着一團火。用眼睛盯了劉躍進一眼就不說話了。當然，劉躍進這麼尋釁的問可能心裡也對他劉世雄有點意見，因爲劉世雄這次建房子叫的是外村的幾個泥水匠，而不叫他和鄧明祥。
劉啓玉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雖然他跟劉世雄是一家人，但因爲劉世雄沒有買他家裡的鵝心裡有氣。他又知道劉世雄家裡只有四口人，如果安人口分任務他家裡肯定佔便宜，接着也尋釁的問：“按人口分任務那有些人口少的家庭不是佔了便宜嗎？”
劉世雄聽出了他話裡的弦外之聲，就說：“那你說怎麼辦？”
劉啓玉聽他這麼一問，也採取了劉躍進的態度，不予理睬！劉世雄心裡更氣了，乾脆兩腳一臺，回家篩沙子去了。
劉遠山聽了他們兩對劉世雄尋釁性的反問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因爲他們村裡有的家庭確實是人口少。而有的家庭人口卻很多，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他正在思考，鄧明祥突然建議說：“現在隊有的家庭小孩兩三個，而有些家庭才一個小孩，如果按人口分任務，那些人口多的家庭肯定不同意。我看這個事應該這樣辦，把所有的超生人口都除去，剩下的人口再來分任務。那些舉家外出的人所分到任務先放在一邊，後面打電話和他們商量，如果他們願意出錢請人幫助栽樹那最好，如果他們不願意出錢那就等他們日後回家裡再說。”
大家議來議去，最後還是採用了鄧明祥的建議。
劉遠山就在村民會上向大家宣佈：“買樹苗的錢由隊上按人口分攤。造林任務按計劃生育規定的合法人口分攤。”
他把兩點決定向大宣佈了以後，會議就算開完了。自始至終他也沒有提及有造林補貼的事。
兩天以後，劉遠山就拉着一車杉樹苗回來了。他馬上就帶着村裡的婦女老人上山種樹，經過六七天的勞動劉家坪的山領裡又遍山開花了，到處都是一遍斑斕的景象。從山腳下到山頂上，都是整齊的小土坑，漫山遍野都被挖出來的新土所覆蓋。劉遠山估計，用不幾個月這些杉樹苗就會覆蓋所有的山領了。
在他帶領全隊人進山造林的時候，其它隊上的人也開始對他的事蹟紛紛傳說。都說六組的劉遠山今年又在山嶺裡栽下了三十多畝杉樹，用不了多少年他們隊上又可以賣山了。有些人甚至開始對自己隊上一事無成的隊人罵開了：“只有我們隊上的組長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幹！”
劉遠山在劃分造林任務的時候，把隊上那三四家舉家外出打工的人的造林任務分在了馬凹塘田周圍的山坡上。現在劉家坪的山地只有馬凹塘田周圍的十來畝坡地還荒在那裡。劉遠山和這幾家人通過電話商量，這幾家人都表示願意開工資請人幫他們完成任務。
於是劉遠山就開始在隊上打問是否有人願意幫這些舉家外出的人完成任務。
前幾天，陽一梅在馬凹塘田的土坡上栽樹苗時發現在馬凹塘田的左邊山凹裡有一片大約三畝左右的低窪地積累着半尺左右的水，以前這山凹裡的窪地常年乾旱。自從馬凹塘田的水渠修通以後，這山凹裡積累的水就從來沒有幹過。於是她馬上就想到了養魚，如果在這山凹裡挖塘養魚那是再好不過了。首先，這地方常年不幹旱。其次周邊的水草豐茂。但問題是這地方不是她家裡的，而是隊上。
她從山裡回來以後，就把這個問題和劉剛爸商量了一下。劉剛爸一聽也覺得是個好注意。如果在那裡挖三畝魚塘那一年下也有一筆可觀的收入，他們夫妻把這個問題商量了幾天，劉剛爸又進一步的提出：“如果在那裡挖塘養魚，乾脆把周邊的十來畝荒坡地也承包過來，種上板栗，咱們去外地引進一些良種板栗苗來，用不了兩三年那地方就成一塊寶地了。”
陽一梅非常佩服丈夫的遠見，接着說：“周圍的十幾畝坡地可以承包，但那山凹裡的窪地咱們得想個辦法用家裡的土換過來！”
……
夫妻兩商量好以後，正打算去跟劉遠山商量這事。沒想到劉遠山卻上她家裡來了，劉遠山一進她家裡就說：“一梅嫂，我已經打電話和他們幾家人商量過了，他們都說願意出錢。你們家願不願意幫他們去完成那十幾畝的造林任務？”
陽一梅先不急着答應，只是把他請到家裡。劉漢三見他過來了，先給他散支菸，然後就把夫妻倆商量好的事跟他說了。
劉遠山一聽，心想：如果那十多畝坡地承包出處以後，隊上每年就有二千元的經費了。致於那山凹裡的窪地反正荒在那裡，換給他們家也無防。但這事他不能一個人說了算，就對劉漢三說：“這個事我個人肯定同意，但是怕隊上有人反對。如果要籤合同還得叫幾個社員表一起來籤，這樣其它的人就沒有話說了。”
劉漢三由於兒子劉剛在外面能掙錢，雖然他自己這輩子沒幹成什麼事，但由於養了個能幹的兒子，他在隊上也就成了個“人物”。隊上的人都對他很尊敬。
現在，他跟劉遠山通了氣以後，就在家裡擺了一桌，把隊上的“能人”全部請到家裡吃了一頓。順便就把合同簽了，讓他滿意的是，隊上的能人沒有一個人反對。
幾天以後，馬凹塘田的山凹裡就響起了挖掘機的轟鳴聲。全隊的人都難以想象，劉漢三五十多歲了還有這麼大的幹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