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天子東歸
袁軍大帳,一片愁雲慘淡,這一戰的大敗讓所有人都心頭沉重。
戰爭的勝負不僅意味着一時的得失,更重要的是時運轉變,經此一戰之後,袁紹的聲勢再也難以恢復曾經,這一點,從站在大帳中間的於夫羅就可以看得出來。
“州牧,此戰既然結束,我匈奴騎兵便不必繼續隨同作戰了,末將只請不日返回幷州,還望州牧準行。”
雖然於夫羅說話的時候,依然對袁紹保持着足夠的禮節,但是袁紹已經感受不到曾經的那種尊敬和畏懼了。
遊牧部族最是崇拜力量,袁紹能使於夫羅歸附自身,靠的是足夠的聲望和強大的實力。
袁紹展現了自己的實力,並且親自擊敗了於夫羅,才能得到於夫羅的敬畏,才能驅使他爲自己而戰。
但真正的強者,不應該失敗纔對,隨着這一次的戰敗,袁紹強者的形象已經徹底被戳破,即便於夫羅還有些顧忌不敢冒犯,但袁紹能夠感覺到,這傢伙已經失去了曾經對自己的敬畏。
目光審視着於夫羅的時候,他在案桌下的拳頭忍不住攥緊起來,心裡甚至開始出現殺意。
他十分明白,於夫羅這一走,也就意味着對方不會再臣服自己,自己也會失去匈奴這支強大的騎兵力量,這對本就傷筋動骨的自己,不啻於雪上加霜。
越是實力受損,就越是難以承受再度的衰弱,袁紹不能失去匈奴騎兵!
這一瞬間,他有強烈的斬殺於夫羅的衝動,如果對方不甘臣服自己,那最後的結果就是送他去死!
但是,他看到的是於夫羅冷靜的眼神,雙方就這麼沉默的對視,什麼都沒說,但意志上的交鋒卻絲毫不做退讓。
顯然於夫羅也明白袁紹在打什麼主意,只是明知袁紹動了殺意,他卻絲毫不懼。
而他這樣有恃無恐的模樣,反而讓袁紹瞬間冷靜了下來,那衝動的殺意,也被抑制下去。
尤其是一旁的田豐,也不着痕跡的向着袁紹搖了搖頭,這更加讓袁紹熄了心思。
深吸一口氣之後,袁紹擠出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來:“此番大戰若無匈奴騎兵,我軍更是艱難,這份功勞吾記在心裡,稍後有些許錢糧犒賞,你且帶走就是。”
於夫羅聞言,極其輕微的舒了口氣,隨後向着袁紹抱拳稱謝:“袁公大義,於夫羅銘記在心,日後但有所需,於夫羅必定響應!”
袁紹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多說什麼,並沒有因爲於夫羅的場面話有任何興奮。
若是以後自己能夠恢復實力和威勢,那確實還有可能驅使得動這傢伙,但如果自己實力不足以威懾對方,於夫羅必定不會再做理會。
雖然很不甘心,但現在也只能放對方走。
在這裡動手殺人,匈奴騎兵必定炸鍋造亂,如今袁軍本就意志消沉,實在是經不起折騰。
更不要說,如今黃巾雖然撤走,但如果自己這裡出現亂子,對方未必沒有折返回來的可能,就連袁術也沒有走遠,這同樣是自己需要提防的敵人。
眼下的處境只是稍稍安定,但沒有脫離危險,任何節外生枝的事情,都是在給自己增加風險。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於夫羅轉身離去。
這一刻他幾乎要把牙齒咬碎,戰敗的後果來的如此之快,自己的聲望遭受巨大打擊,立刻就有人背棄而去,這顯然不是好消息。
大帳之中的氛圍也是微妙,袁紹眼睛在衆人之間逡巡,無法確定這其中有沒有人存在着別樣的心思。
如今自己威風不再、手下人心浮動,大軍實力腰斬,這等情形怎一個悽慘形容,要想重拾信心東山再起,這是談何容易的事情。
但前路再難,他也只能咬牙硬撐。
匈奴大軍離開的很快,袁軍沒有進行任何的阻攔,實際上他們不敢也沒有能力阻攔,只能放任匈奴離開。
於夫羅這一路行走就要往幷州回返。
於夫羅行至部族前方,不久後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騎馬跟上,神色有些迷茫的對着他說起話來:“父親,離開袁紹固然容易,但以後咱們也沒有它處可去,難道就只能在幷州龜縮一輩子嗎?”
於夫羅看了一眼說話的少年,便是笑了笑,一雙兇厲的眼眸倒也浮現出幾分溫和。
事實上,這少年正是於夫羅的長子劉豹。
劉豹身爲匈奴王子,當然也有自己的匈奴本名,只是自從漢室愈發衰微之後,他便更多的以劉豹這個漢名來做自己的名字,而於夫羅也十分配合,此後便是以劉豹做長子之正名。
匈奴這樣的草原部族,即便暫時的臣服於漢人,那也從來不乏對中原大地的渴望。
明明是匈奴王族子弟,卻偏要在漢室傾頹之時改換大漢皇姓,這背後所潛藏的長遠野心不可謂不明顯。 此時,於夫羅倒是有幾分考校之心,便笑了起來:“這天地廣闊,咱們哪裡去不得,爲何要在幷州龜縮一輩子?”
劉豹神情疑惑,道:“如今天下,中原紛亂不可依附,而幽州又有黃巾盤踞,關中則有西涼羌胡逞兇,北面塞外又被叔父所阻礙,咱們豈不正是被四面圍困?”
聽聞這番話,於夫羅滿意的哈哈大笑起來,爲自己兒子的清醒認知而欣慰。
直到笑聲停止,他才從懷裡掏出一封羊皮信來,然後扔至劉豹手裡。
劉豹好奇正要看,於夫羅的話語已經響起。
“你那個親愛的叔父,我那個親愛的弟弟,如今卻也遇到大麻煩,不得不放下恩怨央求咱們回去提供支援,這幷州咱們也就不必待下去了。”
“我們能回去了!”
劉豹大喜過望,便匆匆把手裡的羊皮信看了起來,只是這一看之下,他就愣住了:“朝貢聯盟已經打到叔父那裡去了嗎?”
朝貢聯盟這幾個字,他們雖然不是特別熟悉,但也有所耳聞。
這個所謂的聯盟,到今天已經出現相當一段時間了,而它一經出世便在草原裡攪動風雲,鬧得塞外不得安寧。
於夫羅劉豹長期身處幷州,時常蒐集塞外消息唸叨着要找機會回去搶奪單于大位,多少也能獲知相關的一些消息,至少他們知道這玩意兒是以玄夏爲核心的一個相對鬆散的組織。
只是沒想到這突然收到消息,就是朝貢聯盟已經打到匈奴的家門口了。
“能逼得叔父請求咱們回去,只怕這盟軍給叔父的壓力已經很大了.”
劉豹神色凝重起來,雖然自己兩父子和呼廚泉鬧得有點尷尬,但匈奴畢竟是他們共同的部族,他當然也不希望部族出現什麼意外。
於夫羅冷哼一聲:“吾與你叔父的帳以後慢慢再算,眼下外敵威逼,還是要以部族爲重,傳令加快行軍,我們要儘快趕回去!”
劉豹神情一振,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草原,他難免激動。
隨着於夫羅一聲令下,匈奴大軍不過十數日的時間,就已經一路抵達幷州,若是沒有意外,他們就要從幷州一路北出塞外。
他們原以爲,此一去就能徹底躲避中原的紛亂,然而進入幷州不久之後,一個消息就再度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長安內亂了!
消息來的太過突然,但卻十分炸裂,誰也沒有想到,沉寂數年的長安朝廷再度發生劇變。
董卓舊部李傕郭汜在數年裡執掌朝政,但彼此之間也漸漸生出嫌隙,而今這矛盾終於是爆發出來,整個長安頓時在他們的內鬥之中陷入混亂,並且事情有愈演愈烈之勢。
在最爲關鍵的時候,張濟回到長安開始調劑兩人仇怨,並且提出挾天子東歸的提議,如此才堪堪把局勢穩住。
然而待天子當真東歸出行之後,李傕郭汜卻又先後後悔,此途中便又是連番大戰,打的周邊民不聊生,雖然最後天子還是與李傕郭汜在波折之後成功談和,但整個長安已經被這番動亂弄得一團糟。
天子東歸!
於夫羅和劉豹起初還在爲這個消息而震驚,但很快他們就轉移了注意力,相比於天子,他們反而把更多的目光看向了長安城。
“父親,天子東歸,長安空懸,豈不是正待咱們收拾!”
劉豹就像是嗅到血腥味道的野獸,立刻就被激發出了獸性,一向都喜好劫掠中原的匈奴人,如何願意放過如此良機。
縱然經過李傕郭汜的內鬥,隨後又被東歸的天子捨棄,長安也依然是中原大城。
若是擱在以前,匈奴想要走入這樣的中原雄城那是妄想。
曾經那裡也是大漢帝國的中心,接受天下仰視的地方,但現在卻已經中門大開任人魚肉。
於夫羅臉色猶豫,但也僅僅猶豫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很快他就打消了原定的計劃。
“哼,正好爲父心中尚有怨氣未消,便讓你叔父繼續等上一陣再說,想來多拖這麼一些時間也不至於就讓盟軍得逞,咱們先轉道長安搜刮一番,再出塞外!”
於夫羅眼中冒出貪婪的兇光,隨後揮舞馬鞭,轉換了整個大軍的行進方向。
這一刻的他和劉豹同樣化身成遵循血腥味的野獸,對他們來說,長安這樣失去任何保護的中原舊都,便是世上最爲鮮美的肥羊,只等自己前去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