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來自許辰的要求,從南方邊地急報京城,國相公署的一個男人當即就坐不住了。
那是一個五六十歲左右的男人,雖然這個年歲已經不小了,但對於國相這個職位來說,依然是當打之年,而他正是當初成功鑿穿大洋帶領船隊找到新大陸的周良。
自許辰退下國相之後,玄夏又歷經王當、陸平、趙雲三任國相,每一次的權力交接都非常平靜和穩定,基本上已經穩穩給後來人做好了表率,帝制復甦的可能性已經幾乎沒有,就算以後真的出現獨攬大權的野心家,也很難跨過這最後的紅線。
包括許辰在內的一衆開國功臣都沒有做的事情,後來者沒有任何資格去做。
只是到了今天,開國的一代人莫不是步入晚年,王當這樣常年征戰年歲偏長的,更是在任後早早離世,玄夏的掌舵人也不免要往後考慮。
周良這個具備巨大功績,同時又是新舊之間過渡的一代的人,順理成章就成爲了接替人選。
作爲革命一代和以後新生代之間過渡的一任國相,周良的工作還算是不錯,也正是在他的任期之內,周邊朝貢屬國在玄夏漫長時間的經營之下,終於是迎來收穫的季節。
曾經是周良同窗的高句麗王衛宮率先發出退位內附聲名,這就如同一個信號一樣開啓了其餘諸國部族的內附風潮,僅有的幾個如東瀛這般負隅頑抗的小國,也只能面臨玄夏的軍事打擊。
雖然周良是完完全全的技術出身,但身居國相職位之後,依然能夠以國家利益爲中心,不論是面向昔日同窗的情誼,還是發動戰爭的選項,他都能沒有心理負擔的做出選擇。
正是在這種覺悟之下,他在合適的時間,完成了自己應該完成的任務,從許辰在聯盟最初設立時就已經埋藏的長遠計劃,最終得到平穩的落地,這也讓許辰對這個新一任的國相還算滿意。
只是這種滿意,如今似乎正在經受考驗。
“什麼,教主要見我!”
國相公署裡,周良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且驚且喜,喜的是銷聲匿跡一年多的許辰終於主動現身了,驚的是從這個召見自己的命令裡他明顯感覺到語氣不太對。
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周良當然不再只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學生,只是那細微的語氣就足以讓他隱隱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立即準備行程,我要最快速度趕去!”
雖然心裡還不太明白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但周良第一時間就做好了啓程的準備。
許辰從事實上名義上都已經徹底遠離了權力中心,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許辰的自我約束而已,如果許辰願意,他隨時都可以再度主導這個國度,沒有人會敢於忤逆他的意志,即便是周良這個現任國相也不會例外。
當然對於周良來說他也沒有忤逆許辰的意願,不論此行對自己是好是壞,他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周良的行動不可謂不快,得到召見的他立即安頓好了當前國政大事便匆匆南下,而在途中他也立即開始調取許辰所在那個小縣城的訊息。
他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爲許辰會無緣無故的現身,那必定是在地方上發現了什麼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應該還不小,不然不至於如此強硬的要自己過去,這讓周良不由得開始了各種胡思亂想,他很難想象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許辰結束一年多的微服私訪。
難道又是二十多年前青州管亥案那種級別的大事?
他很想在趕去之前先摸清一些情況,可惜文吏整理出來的資料上卻並無什麼異常,那裡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邊地小縣而已,不僅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反而官府的工作做得十分漂亮。
南邊邊地的發展狀況自然不比北方那些相對發達的工業區,但這個小縣發展產業倒也有聲有色,該有的鹽糖橡膠產業都有,而且礦產開採也有相當規模,這在交州一衆郡縣之中還算是亮眼的了。
以這個吏治成績來看,該地的官員遲早都要得到升遷。
然而這就更讓周良疑惑了,許辰一年多的微服私訪就因爲這樣一個發展還算良好的小縣現身了,這怎麼看也不合情理,本地官員能把工作幹得這麼好,許辰看了應該是予以肯定纔對,怎麼語氣會那麼不對,還要自己這個國相親自出面去處理事情。
這個事情周良一路上都沒有想明白,便也只能帶着這樣的疑惑匆匆趕路。
舟車勞頓並不是個輕鬆的事情,如今玄夏倒是有了貫通南北東西的主幹道,奈何馬車行駛還是太慢,爲了更快的趕去目的地,周良便從武清港走水路一路南下在幾天之後終於是成功抵達。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終於從本地知曉了事情的起因。
一路沒有停留,他匆匆下船就坐上馬車往縣衙跑去,而旁邊的文吏則是把查探到的信息一一陳明,周良這才知道一切竟然只是因爲工人聚衆請命所引起。
這種事,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雖說如今玄夏工商法度明確,但商人羣體爲了追求利益,也從不乏行不法之事者,官府在這種事情上只要維護法度也就可以了。
然而,讓周良無奈的是,在這個事情上,本地的縣官們卻不約而同選擇了商人一邊。
“誰和企業家們作對,官府就和誰作對.”嘴裡複述着此地縣令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周良額頭的青筋就跳動了一下,隨後他就無奈的嘆了口氣:“難怪教主會看不下去,未曾想他們是這麼幹事的。”
一旁的文吏斟酌一下,道:“本地縣官如此作爲,多半存在官商勾連之事,不如喚來本地御史問詢調查一番。”
周良卻搖了搖頭:“我們就不必了,這些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教主查清楚了,準備好接下來的處理就行。”
文吏點頭,又看向了周良:“那國相您.”
這時候行駛許久的馬車終於是停下了腳步,真的到了目的地之後,周良反而變得平靜下來:“下面的人沒做好事,我這個國相自然有責任在身,教主要如何責罰我受着便是。”
丟下這句話,周良便從馬車走了下去,站定之後往前一看,面前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縣衙。
若是以前,縣衙處理一縣事務免不了人員來往,但現在這裡的情況顯然不同尋常,不僅縣衙的大門緊閉斷絕進出,值守此地的也不再是衙吏而是一行的軍士。
若是別人可能分不清軍士所屬,但是周良一眼能分辨出來,這都是清一色的督衛兵同時也是親兵隊的士兵,平日執行對他自己的護衛任務的便也是這樣的親兵隊,而眼前的這些士兵,顯然是護衛許辰這個真正領袖的。
這陣仗可真不小了,更讓周良面露苦笑,其實對此他還是有點疑惑,即便是這裡出現官商勾結的案子,也不該讓許辰如此大動干戈纔對,這種事情該怎麼做怎麼做就是。
懷着這樣的忐忑心情,周良便在衛兵的帶領之下走入縣衙,然後進入深處。
守在裡面一間房屋外面的,正是一臉冷峻的田建國。
兩人相見只是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心思寒暄,待田建國開了門,周良便正了正神色邁着小步走入房中,一進入其中,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淡淡的湯藥和薰香氣味,這讓他心裡不免咯噔一下。
再一看,明明南邊氣候多熱,但屋裡卻放置着一個燃着的炭盆,比外面更高出幾分的溫度,一下就讓周良有些不太舒服。
只是現在他卻沒有半點心思在意這些感受,而是把目光放在躺在一旁榻上的那個身影之上。
他連忙上前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見到許辰此時正在熟睡,便只能把話語嚥了回去,然後就在一旁坐着等候。
等候之時,他看着許辰已經暮氣沉沉的狀態,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心情不由得低沉下去。
時間就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中流逝,或許是察覺到了有外人存在,沒有太久許辰眼皮微微擡起,終於是從熟睡中醒轉了過來,略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周良,在短暫的呆滯之後,他終於想起了這人是誰。
“你來了,等你許久了。”許辰的聲音格外低沉。
周良連忙站起身來,然後躬身向着許辰一行禮:“是學生來遲了。”
許辰作爲玄夏學宮的名譽校長,學宮的每一個學生都可以是他的便宜學生,此時周良以學生自稱,也只是一種更爲親近的方式而已。
許辰招了招手,周良連忙湊過去,小心翼翼把許辰攙扶着坐了起來,又給許辰披上一張毯子。
“該加些炭了。”許辰半垂着眼皮,淡淡吩咐。
周良雖然已經悶熱的額頭冒汗,卻也沒有半點遲疑,立即就往炭盆裡加炭,這讓屋中的溫度更是加高了起來。
許辰這才認真看了周良一眼,看到周良一臉的風塵僕僕,便是一笑。
“國事本就繁忙,還把你強行叫來似乎不太合適,不過有些話本座還是要與你好好說說,說完了,我也就可以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