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一怔,故意裝出發怒的樣子,擰起眉頭,“念念……”
顧念打斷她,“姓朱的,別‘念念念念’的,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
“你應該叫我一聲阿姨纔對,”朱玲不以爲意,“以我和你爸爸的關係。”
“你們什麼關係,別噁心我了!”
“念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念雙腿交疊,懶得搭理她,索性直接轉過頭去,“什麼意思你心裡不明白嗎?我很忙沒空聊天,你回家自己好好想想吧!”
“哎,不行,現在,你必須當面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顧念頓時有種踩上狗屎,想甩都甩不掉的感覺。
兩個女人正在糾纏中,大廳正門,一行人匆匆邁步進來。
爲首的人身高腿長,五官深邃,氣質出衆,倍加顯眼,他旁邊帶着金絲眼鏡的男人,沉着臉,十分焦急的樣子。
“吵什麼呢?”時林昆的聲音陡然傳來,“念念,發生什麼事了?”
朱玲回頭,看到前女婿如神祗般陡然降臨,臉色變了變。
“昆,你怎麼來了?”見到自己的丈夫,顧念意外又驚喜。
同行的唐倫搶先說話,“是我叫昆哥來的。”
他和時林昆正在出席一個大型的商務酒會,接到顧念的電話,說是大伯突然暈倒,進了急診室,兩人就一同趕了過來。
一見面,唐倫便開門見山,“念念,大伯到底怎麼了?”
大伯?唐家大公子的伯父只有唐振華一個,原來,是他住院了。
想到這些,朱玲十分丟臉,自己剛纔還在吹噓,謊話被揭穿,臉上像被人甩了一個耳光般尷尬。
顧念多少有些心虛,畢竟自己先把唐振華氣得夠嗆,又推了人家一把,才導致對方昏迷的,她咬着嘴脣,扭捏回答:“那個,唐廳長吧,我們聊着聊着……然後我要走,他過來拉我,結果就暈倒了。”
唐倫推了推眼鏡框,又眯了眯眼睛,很明顯她在避重就輕,“念念,這是把我當成三歲孩子,你犯得着支支吾吾,解釋不清嗎?”
“我,我……”
“你是不是又說什麼話故意刺激大伯了?”
“沒什麼故意不故意的,我向來實話實說。”
“念念,以後你們母女還是不要和大伯見面了。 ”
老公在場,顧念底氣足,自然耍起小性子,“我哪有主動見他,今天恰好碰上,而且是他主動糾纏我的,一會兒問問這兒,一會兒問問哪兒,都是關於我媽媽的問題。”
唐倫一揮袖子,“算了算了,也不知道我大伯這輩子欠了你們什麼,他的確做錯過事,但知道錯了,又真心悔改,而且還把……”說到此處,他欲言又止。
顧念覺察出對方的話裡有話,問道:“倫哥,他到底怎麼了?得了什麼重病嗎?”
唐倫最終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念念,總之,算我求你們饒了大伯吧,他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終身靠服藥來維持,真的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了。”
話音未落,急診室的大門推開,有護士推着手術牀出來。
唐倫第一個迎了上去,邊用手推推牀上的人,邊喊道:“大伯大伯,你有沒有事?”
唐振華緩緩張開眼睛,微微搖了搖頭,復又閉上。
緊接着,戴着口罩的男醫生隨後出來,顧念等人急忙圍了上去。
“醫生,請問他是不是有什麼重大疾病?”
男醫生摘下口罩,“那倒沒有,剛纔應該是劇烈運動後導致的體力不支,急性昏厥,雖然不致命,但好在被人及時發現,否則,也是很危險的。”
顧念的心放回肚子,“那就好那就好。”
這證明唐振華髮病跟自己沒太大關係,要不然,自己就是有嘴也解釋不清了。
“但是,”男醫生話鋒一轉,轉而看向顧念,“你是病人的親屬?”
“呵呵,你怎麼知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們長得很像,尤其是那對兒酒窩,你們是父女?”
顧念長長吐出一口氣,“是的。”
男醫生表情一變,態度不滿,“身爲老人的女兒,你是怎麼照顧父親的?明知道他做過捐獻手術,身體各項機能嚴重退化,爲什麼還讓他消耗大量體力?”
對方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顧念卻充耳不聞,耳邊只縈繞着四個字:捐獻手術。
“捐,捐獻手術?”她腦子發矇,一個奇怪的想法襲上心頭,“醫生,您是指?”
“我指什麼你不清楚?”男醫生一怒,兩步走到病牀前,一把扯開病人藍白條紋相間的病號服,“你自己睜眼看看!”
衆人同時望去,紛紛發出驚歎的喊聲。
唐振華靜靜地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一道長約二十釐米的斜型疤痕就像一隻深褐色的蜈蚣,蜿蜒地橫亙在他的腰部,醜陋又猙獰。
白色的皮膚,深色的傷痕,特別扎眼。
那刀疤應該有三十多針,一道道,一點點,每一個針孔都清晰可見,即便已經過去了五年之久,卻因爲手術太大不得不留下一輩子都抹不掉的痕跡。
現場人無不發出錯愕的驚呼聲。
那疤痕燙人眼球,顧念的大腦有些微混沌,險些沒站穩,踉蹌跌倒。
時林昆一把將她攬在懷裡,用大手擋住她的眼睛。
即便心裡已經猜測出八九不離十,但他還是想再度確認,“醫生,請問這是什麼手術?”
“腎臟移植。”男醫生回答得斬釘截鐵,“經過這種大型手術之後,人的存活率非常低,有的能僅能生存1個月或者一年,生存五年以上的概率爲15%,十年以上5%,二十年以上1%。腎移植患者要終身服藥,抑制代謝藥物以降低體內排斥反應,有的激素導致人發胖,有的激素能人消瘦,而且病人要注意頤養,不要着涼不要生氣,飲食切勿油膩,從肉體和生活上控制好病情。”
顧念的眼眶有些發熱,眼前不斷晃動着剛纔的那一幕:
唐振華跑動兩步便臉色慘白,一邊抹着汗,一邊氣喘吁吁,他卻硬是帶着笑囑咐自己,“你告訴她注意飲食,儘量清淡,定時定量,切勿暴飲暴食,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忘記服用防止排異反應的藥物。”
她還反脣相譏,“說的這麼仔細,好像你也換過腎似得。”
顧念的嘴角挽起絲絲苦澀,捐腎的人竟然是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