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直開到黛山山門前。所謂山門,是一座年代久遠的石砌牌坊,至此汽車已無法上山。比起上次來,山門前修了簡易的停車場,如足球場大小的土地上停着四輛車,二輛大轎車,一輛小轎車和一輛吉普車。有幾個青年在石牌坊附近照相,嘻嘻哈哈的。
邢芳換上榮飛爲她買的球鞋,試試很合腳。
“我們要走上去了。將來會有公路直通山頂的,現在還需要我們倒騰雙腳,步行上山。你行不行啊?”榮飛背上他的旅行包,拉住邢芳的手。
山門前的那幾個青年沒有人理會榮飛和邢芳。邢芳放了心,任由他攥着手。根本未經歷過男女之事的她不免有些異樣的感覺,羞澀中含着幸福和企盼的因子。
“走山路你一定不如我。我到二橋唸書,天天翻越山溝。”邢芳微笑着說。她偏愛大自然,離開擁擠的城市回到大自然的懷抱,邢芳的心情開朗起來。
“我家那兒的山與這兒不能比,”空山不愧個空字,山上光禿禿的,而黛山披滿了深綠,秋天的綠不同於春天,春天的綠猶如少年,生機勃勃,而秋天的樹木給人的感覺更像睿智的中年,“什麼時候我家那兒的山也能有這麼多樹就好了------”
“下決心綠化是可以的,十年就可以大變樣。”
“哪有錢栽樹呀。何況,即使栽了樹,還沒等成材就被人偷砍完了。我們村有個光棍老漢,原來喜歡種樹,他的樹總被人偷,傷心極了,再也不種了------二橋那邊本來是有樹的,煤礦開了後基本被伐光了。”
道德一般和財富成正比。而貧困地區的致富之路更多的是以破壞環境爲代價。榮飛聞言在心底嘆氣。
一個半小時後,榮飛領着邢芳登上黛頂。
不遠處就是黛山最大的道觀真武觀,榮飛見邢芳神色如常,知道她走山路真的有功夫。
“求個願?據說真武觀的願很靈驗。”榮飛拉着邢芳進入大殿,大殿上香火繚繞,但遠沒有後世的金碧輝煌。
“求什麼?”邢芳看見榮飛往功德箱裡扔了十元錢。心裡一陣疼痛,十元錢差不多是她半個月的伙食費了。
“想什麼求什麼啊。”榮飛接過道長遞給的香燭,虔誠地上香,嘴裡唸唸有詞。十元錢的善款打動了中年道長,穿着一襲灰袍的道士遞給邢芳一束香,“這位姑娘,上柱香吧。”邢芳學着榮飛的樣子將點燃的香火插進香爐,然後雙手合十,許下一個願。
“許願是要還的,”榮飛微笑着對邢芳講,“沒關係,我一定幫你實現你的心願。”
“你知道我的心願?”
“怎麼叫心心相印?”
出了大殿,邢芳說,“想不到你還挺迷信的。”
“什麼叫迷信?”榮飛仍然微笑着。
“剛纔啊。我是個無神論者。”邢芳根本不相信這一套、
“宗教即文化。普遍發達的歐美基督教文化盛行,教堂在生活中佔據極其重要的地位。你說歐美人都迷信?”
“啊,難道不是嗎?”
“他是一種文化。道教也罷,佛教也罷,其實都是一種文化。看你怎麼對待罷了。宗教會使人心生畏懼,我覺得這很好。沒有畏懼,沒有怕的人是不成熟的。”
“你怕什麼?”
“怕很多啊。比如,怕你生病,不快樂。怕我的家人朋友痛苦。都是怕啊。剛纔我就祈禱你一生平安。”
“是嗎?”邢芳以爲榮飛在祈禱和自己早日成婚呢,想到這兒,她不覺臉上發燒。心裡再次涌起一種近似怨恨的東西——榮飛對她太彬彬有禮了。
“平安是最高的祝願。我覺得是。發誓追求財富,權勢,美女的檔次都比較低,讓心愛的人一生平安是最高的祝願。”
邢芳癡迷地望着心愛的人。儘管她對這個人仍有點霧裡看花。
“歇歇吧,我們到後山玩,那兒有二條山溝,分別叫桃花溝和水仙溝。春天來的時候,開滿了桃花,不過現在的風景也不錯。”榮飛從包裡取出保溫杯遞給邢芳,想起和同學們逛桃花溝的情景,轉眼二年過去了。
“我不累。”邢芳喝了二口,將杯子還給榮飛,“你也喝點吧。”
“你說,如果在那兒蓋個旅館,是不是會很掙錢?”榮飛指着一片空地。
“誰會到山上住宿呢?”
“現在很少。但將來會多的。我其實很喜歡黛山,它有南方山峰的靈秀,也有北方的雄奇。我一定在山上建一所房子,以後我們閒暇了,領了兒子來這兒度假------”
“你倒想的遠------”邢芳紅了臉,榮飛怎麼想到了兒子?八字還沒一撇呢。
“一定會的。過去我讀王安石的詞,看到‘翠峰如簇’就想是什麼樣子,就像這樣------”榮飛指着遠處的山峰,“你看像不像?”
“你的語文課講的好。我不如你。”
“詩詞要有想象力------”忽然想到搞笑的一首詩,榮飛笑起來。
“你笑什麼?”
“我給你念一首詩。你聽着:大海啊,你全是水;駿馬啊,你四條腿;愛情啊,你嘴對嘴;常走夜路的人啊,你要遇鬼------”邢芳早已笑成一團。榮飛給她的印象是成熟的,睿智的,她很少見他詼諧的一面。
“哈哈,開個玩笑。”他忽然盯着邢芳,“咱也嘴對嘴一回?”
“去你的。”邢芳的心情好起來,覺着這纔是戀愛。之前和他在一起總感到他是大哥,甚至有父親的感覺。
從桃花溝出來已是過午時分,山上有一家新開的飯店,鋪面不大,飯菜的價格卻比山下高了足足三成。榮飛堅持在這兒吃飯,邢芳有些心疼,一餐飯花掉12元令她不能適應。
“太貴了。”邢芳從飯店出來嘟囔着。
“如果是過去,我也吃不起。我們下山?”
“下山吧?你是不是累了?”剛纔在桃花溝只走了一半,邢芳本來興致勃勃,但看到榮飛似乎沒精打采,就跟在一羣學生模樣的退出了那條流水潺潺的山溝。
“我在想,是不是回空山一趟?到棗林看看你弟弟,不知他在暖氣片廠過得如何。”
“他們不休息?”
“鄉鎮企業與國企不同。現在正是暖氣片旺銷的季節,不休息的可能很大。”
“那也得明天,你不回去看看奶奶?”
“再說吧。該回就回的,我心裡有數。邢芳,我們下山到市裡給你買幾件衣服吧?”
“不用。我不缺衣服。”
榮飛笑笑,“好多旅遊點都是不來終生遺憾,來了遺憾終生。不過黛山名不虛傳,我們下回到水仙溝玩玩,據說後山還有一座古剎,是五代的建築呢。”
“好啊。我們以後再來。”邢芳捋捋頭髮,“下山。”
“明華服裝在北陽建了第一個專賣店,我帶你看看。”榮飛看看錶,現在是二點四十分,時間還早。
“什麼是專賣店?”
“去了你就知道了。”
北陽市區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着變化,城市越來越色彩鮮豔了。榮飛將皇冠停在解放廣場前的空地上。現在沒有停車的苦惱,交警很少,也不會因爲亂停車拖走你的車。更不會動不動就索要駕駛證看。正是憑藉着這點,榮飛纔敢於無證駕駛。
解放廣場靠近人民公園的地方豎了兩塊巨大的廣告牌,一塊是雷達表的廣告,另一塊是明華服裝的,畫面上的俊朗的陽光男孩穿着最新款式的羽絨服,一副裝“酷”的神情。看着廣告牌,榮飛嘴角不自覺的露出微笑。
“酷”這個詞現在還沒出現,說出來也沒人聽得懂。但廣告牌卻是榮飛的創意。男孩子叫呂中,按照榮飛的記憶會成爲影視紅星,呂中在北重拍過一個電視劇,住在北重賓館足有二個月,那段時間榮飛組織一個會議,常在賓館遇見已經小有名氣的呂中,他在劇中不是主角,而是一配。和這位俊朗小生還在一起喝了次酒,呂中講述他的青少年故事,榮飛記得很牢。按照記憶,派人到南京找到正在念高二的呂中,說服他拍了一系列廣告片,當然報酬是豐厚的,明華正是憑藉着報酬打動了呂中的父母。至於呂中是否走進娛樂圈就不是榮飛關心的事了,他關心的是廣告的效果。現在做廣告真是便宜啊,立這麼大一個牌子只花了二萬多------
“真漂亮,”邢芳也在凝視明華的廣告牌。榮飛忽然想起甄祖心,他不敢將甄祖心穿着羽絨服的照片打到廣告牌上。甄祖心給他的信仍保持着一月一封的頻率,但他的回信少了,雖然也寄了二首歌給她,但榮飛對已經出名的甄祖心開始疏遠,這是不能利用的優質資源,既然註定甄祖心沿着記憶的軌跡前進,那麼他們註定是路人。
明華的專賣店就挨着解放大樓,這是北陽的黃金商業圈,租下這間六十平米的店鋪花了5萬元。
“走,進去看看。”榮飛拉着邢芳走進專賣店。店鋪的風格比起目前所有商場都是絕對超前的,紅黃相間的裝飾風格顯得奔放激烈,註定它是年輕人的最愛。裝飾的風格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店鋪的佈置,衣服都擺在外面,任由顧客挑選試穿,店裡準備的沙發,開水,還要試衣間。這些都是很新潮的元素。
現在還不是羽絨服的旺銷季節,但今年的新款式已經上架了。榮飛也沒跟邢芳商量,直接爲她選了長短各一件,逼着她換上試效果。“不錯不錯。”榮飛格外喜歡那件杏黃色羽絨服,邢芳的容色立即提高了一個檔次,“人靠衣裝。果然說的一點不錯。待會兒再買二條與其匹配的褲子和鞋子,就更好看了。”榮飛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轉過臉,發現張昕站在不遠處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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