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末刻,參加德光寺落成禮的夫人和娘子,皆陸續回府……
至遺風苑大門處,溫榮小心將伯祖母扶下馬車,正要作別,啞婆婆激動地指着府裡,眼神很是殷切。
汀蘭笑道,“禾媽媽是望娘子再去府裡陪陪老夫人呢。”
溫榮忙點頭答應,祖母與伯祖母同爲長輩,與祖母在一起時,自己總是小心翼翼地戒備着,可是伯祖母卻如同阿孃一般,能任由自己撒嬌任性。
溫榮亦知道,伯祖母定想問今日德光寺裡發生的事。
祖孫二人坐上肩輿,過庭院時未向謝氏修了家寺的小山丘行去,而是往東走過月洞門,溫榮驚訝地望着伯祖母。
謝氏淡淡應道,“寺裡禪房小了,若是你們過來,禪房總侷促了些,遂命人將原先住的穆合堂收拾了出來。”
汀蘭笑道,“老夫人特意收拾了許多房間,就盼着娘子過來。”
溫榮明白汀蘭的意思,“只要伯祖母得空,兒與阿孃說了,就過來住上幾日。”
伯祖母展顏笑道“你阿孃怕是捨不得放了你。”
……
穆合堂的紫檀架上擺着斗大的卷邊銀白邢窯花囊,幾株蝶落粉池粉白芍藥盛放其中。
謝氏牽着溫榮在矮榻坐下,命人伺候了茶湯和果餅,待溫榮休息了一會,才問道,“是怎麼一回事。”
謝氏言語雖平淡沒有溫度,可望着溫榮的雙眼卻是滿滿的和煦暖意。
溫榮思及德光寺裡發生的事,此時才覺得委屈,溼了眼眶,將有人冒充德陽公主侍婢,引自己去後院見太子一事,以及溫菡異於往常的舉動,一五一十的詳細說與伯祖母知曉。
謝氏端着青竹雪類銀瓷茶碗,凝眉思忖,今日德光寺之行,自己是早猜到不會太平的,嘉宜年輕時心術不正,如今子孫滿堂,富貴盡享,卻依舊不肯安生享福,溫榮非她親孫女,她是迫不及待地算計上了,太子好酒色,年紀不過二十,身邊卻已姬妾成羣,絕非是良人。
謝氏沉聲問道,“榮娘可知背後之人爲何要這樣做。”
溫榮垂首未立即回答,若自己信得過伯祖母,必將所知所疑之事,全盤托出,坦誠相告,若只是貪念伯祖母身邊的溫暖和親情,便不要將伯祖母捲入黎國公府內的糾葛中了。
溫榮決定賭一次,起身走至謝氏面前,大禮跪下,謝氏看一眼啞婆婆和汀蘭,二人領着內堂裡伺候的婢子退了出去。
溫榮下拜道,“太子在德光寺後院草堂休息,必會令武衛看守,大伯父與上府果毅都尉等武官交好,故調開武衛是輕而易舉的事,而菡娘顯然是有意將兒帶至後院再鎖於舍居竹屋內的,”溫榮停了停,“府裡大房與二房相互提防,能令兩房通力協作的,怕是隻有祖母了。”
溫榮擡眼認真地望着伯祖母,伯祖母並不言語,只若有所思地看着銀邢窯茶碗上的大佛肚竹,溫榮再次叩拜道,“兒知這般說話是大逆不道,只是阿爺回盛京不多時,不論府內亦或朝中,都不曾站穩了腳跟,阿孃是實心眼的,軒郎與茹娘年紀尚幼,兒無他求,只盼家人安穩。故榮娘斗膽求了伯祖母庇護。”
溫榮雙眸如璞玉般通透,孫兒已如此坦誠,可自己卻不能將三十多年前的易子一事說出,因爲還未到時候。
謝氏頜首道,“過幾日,你阿爺得空了,令他來見我。”
又牽了溫榮起身,“孩子,只要我還留了一口氣,定不能讓你們受了委屈。”
聽言溫榮心生傷感,伯祖母已年過半百,卻還要替三房操心繁雜紛亂的內宅之事。
……
溫榮一回西苑便聽說宮中女史送來了太后的賞賜,數只紅錦緞托盤裡端正放着柳然慧心累絲碧珠簪,金累絲嵌寶石雙鸞點翠步搖,金緙絲錦緞秦花香囊,墨色翡翠荷花墜子,一對和田玉掐絲金鐲,數匹上好江南貢品錦緞。
寶光熠熠的賞賜令人眼花繚亂。
林氏先前見溫榮要陪遺風苑伯祖母去德光寺時頗爲擔心,擔心溫老夫人心生不滿,從此不待見溫榮了。
後在德光寺,林氏知曉溫榮拜見了朝武太后,令許多貴家夫人和娘子羨慕,而溫榮必定是得了太后的喜歡,否則宮裡也不會來賞賜,如此看來,今日陪了伯祖母纔是好的。
晚膳時溫世珩詳細詢問了溫榮拜見朝武太后一事的始末,溫景軒聽聞溫榮見到了三皇子與五皇子亦起了興趣。
溫榮知如今軒郎與兩位皇子關係匪淺,而兩位皇子又對自己有恩,若不是三皇子提醒,自己避不開太子,畫卷又是五皇子幫助尋回的。
溫榮略過三皇子,笑着與軒郎說道,“多虧了五皇子,榮娘呈奉於太后的畫卷才能尋回。”
軒郎聽聞忙頜首道,“過幾日我見到了五皇子,一定要再好好答謝五皇子殿下。”
溫榮又與阿爺說了伯祖母交代過幾日去遺風苑一事,溫世珩亦表示後日就去遺風苑拜訪大長房老夫人。
溫世珩回盛京後,去過幾次遺風苑,只是伯母總對自己冷冷的,不過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遠不如兒時那般親近,看得出來,如今伯母是偏疼了溫榮的,自己這當侄兒的倒被放在一邊了。
……
祥安堂裡溫老夫人知太后賞賜了溫榮,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再看到旁邊嚶嚶直哭的溫菡更加煩躁。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哭有何用,再嚎叫你孃老子領回羅園去。”溫老夫人氣不打一處出,看着溫菡訓道。
溫菡被罵的愣住,先前多多少少在假哭,這會真覺得委屈了,平白受了太子驚嚇,又被祖母訓斥,全都是怪了溫榮,溫菡想到溫榮娘,眼裡是滿滿的惡意。
“阿家,今日畫卷一事,怕是令四丫頭起疑心了。”方氏謹慎地說道。
溫老夫人乜眼問道,“那婢子是家生子麼。”
方氏恭敬回道,“阿家放心,是家生子。”
“尋個由頭,杖死了丟亂葬崗去。”溫老夫人冷哼一聲,辦事如此不乾淨,居然叫五皇子瞧見,還好不曾出來指認,白白打草驚蛇。
如今四丫頭入了太后眼,怕是不能任由自己擺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