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佩看了眼書案上的黃銅花口箭木沙壺,“娘子,已是戌時末了,該安歇了。”
溫榮笑着點點頭,合上正看得興起的《中庸》,書中說‘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說的很是了,凡事適中,無過則無不及。
溫榮起身走至幔帳箱牀前,擡手取下了束帳流蘇上的十二團花銀香囊,轉手遞給了綠佩,“無甚用處,收着罷。”
“是,娘子。”綠佩將一對香囊放進了箱籠。
聖朝流行薰香,當季新香更是受到貴家娘子追捧,可溫榮卻不喜歡那刻意的香味。盛夏晚間瓊花在不知不覺中綻放,月下美人的甜香被微風送入廂房,給了溫榮一個綿長又模糊的夢……
用過早膳茹娘便來尋榮娘一塊玩,可剛進廂房就見阿姐和綠佩等婢子正四處翻檢尋找着什麼。
“阿姐,”溫茹跑上前,牽着溫榮的手,撒嬌地說道,“你們在玩什麼,帶茹娘一起。”
溫榮聽着綿軟的聲音心情很好,可還得壓下歡喜的情緒去故作焦急。溫榮半蹲身,握着溫茹的小手,“茹娘乖,阿孃送予阿姐的嵌寶白玉鐲不見了。”
溫茹聽了,趕緊吸口氣鼓着肚子爬上那月牙雕花大圈椅,嵌寶白玉鐲溫茹也有一隻,是姊妹兩的心愛之物,將心比心,白玉鐲不見了阿姐定很着急,溫茹心裡在替溫榮緊張。
“娘子,這裡裡外外都找過了……”綠佩急得團團轉,每個婢子的箱籠都被打開,可什麼都尋不着。
溫榮見綠佩熱鍋螞蟻似的轉圈,差點就笑出聲了,不曾想綠佩演的如此像,自己廂房裡自然尋不到那嵌寶白玉鐲了。
“對了,昨兒晚上娘子不是去了夫人房裡麼,會不會不小心落在夫人那了。”綠佩一眼認真地說道。
“阿姐,那我們快去阿孃房中找找。”溫茹小手撐着圈椅跳下,拉着溫榮手就向外走去,盼着阿姐快快尋到了白玉鐲,如此才能安心,才能陪自己玩兒。
“文杏、惠香、金霞將屋裡收拾乾淨了,綠佩與碧荷隨我一起過去。”溫榮交代後便任由茹娘牽着急急向阿孃廂房走去。
林氏那已聽聞榮娘尋鐲子的事,這會見到因着急而小臉通紅的溫榮忙柔聲勸道,“莫急,不過是落在某處罷了,不會沒了的。”
說話間使了婢子同綠佩、碧荷一起翻檢,林氏房裡的侍婢亦主動將箱籠打開,可綠佩和碧荷曉得沒有林氏明示,是不能仔細查的,故只意思了簡單翻翻。
尋了一圈未果,溫榮一臉委屈地望着林氏,帶着哭腔說道,“阿孃,榮娘將阿孃送的鐲子弄丟了。”
嵌寶白玉鐲是林氏從孃家帶來的,一對鐲子,溫榮、溫茹各一隻,玉鐲通體晶瑩無一絲雜質,鐲身間隔嵌了三處金釦環,一處金釦環鑲深藍色寶石,環繞寶石的是鏨刻金馴鹿,第二處金釦環則鑲了青金石方形金飾,繞一圈細碎紅瑪瑙,最後一處金釦環含了一枚卵形無色透明垂珠,很是精緻名貴。
林氏將溫榮攬在懷裡,“再想想是不是掉哪兒了,昨兒最後見到鐲子是在何時。”
“來阿孃房裡的時候還戴着的。”溫榮低着頭,執起絹帕摁了摁眼角。
“對了,昨兒娘子爲夫人煮安神湯時要生爐子,是不是將鐲子取下了。”綠佩說完溫榮心裡便安了,看來綠佩已順利地做成了那事,旁人也未發覺。
“對呢,當時確實將鐲子取下來了,估計是忘記再戴上。”溫榮未再多說,話裡意思很明顯了,鐲子是落在了林氏廂房,只是如何會尋不到呢?
溫榮起爐子時在身邊伺候的是花憐,後來收拾的是外間五名雜事婢子,五名婢子都說收拾時未見到白玉鐲子。
姚氏花憐慌亂地跪在地上,“夫人,婢子真不曾見過娘子的鐲子,若是見了,就是借奴婢十個膽子,也不敢拿的。”
林氏眉頭微顰,衝溫榮點點頭,得了林氏準信便好辦事了,“碧荷,你去仔細看了。”
碧荷欠了欠身,按鶯如指點直接向姚氏箱籠走去。溫榮看着跪在地上微微發抖的姚氏,覺得有些奇怪,這事確不是她所做,按正常姚氏該苦苦申辯,可爲何自林氏准許婢子去細檢她箱籠時,便不再吭聲,而是閉上眼睛呢。
這一舉動,不是認罪,而是認命……
碧荷很快從花憐箱籠中搜出了嵌寶白玉鐲,大房方氏、二房董氏聽到了風聲,都趕到三房來看熱鬧了。
方氏見到跪在地上的花憐,以及從花憐箱籠中搜出的白玉鐲子,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在溫榮捕捉的瞬間淡去。
方氏歉疚地走到林氏面前,連聲道歉,說三郎子一家纔回府便遇到這事,是她打理中饋的疏忽了。
林氏安慰方氏,說不過是侍婢一時見財迷了心才做出這等下作事,和大嫂是無關的。
姚氏未再辨白,聰慧如她自知多說無意,這數年的宅院生活早讓她看透了箇中的爾虞我詐,三房的溫榮是厲害的,只不知三房回京,這渾水是越攪越渾,還是久了沉澱自清。
這場戲裡董氏只當了看客,從頭到尾不出一言,只是眼中的嘲諷令人不悅,溫菡閒來無事隨董氏一起來了,她卻沒有董氏的城府,只嘲笑說什麼人房裡的婢子做什麼事……
溫榮將白玉鐲小心翼翼戴上,在林氏和溫榮的求情下,花憐免去了責罰,而是遣出府送去莊子。
方氏招呼衆人去庭院吃茶賞荷,溫榮推說早上起來因爲尋不到鐲子着急,故還未穿戴整齊,讓林氏和茹娘一起先去了,她再回廂房打理則個。
方氏見溫榮素着頭面,雖梳好了百合髻,卻未戴一根簪子,遂笑着答應,只說快些來罷了。
見人都出了廂房,溫榮走向正收拾衣物的姚氏,姚氏低頭不發一言,睫毛微微顫抖,說不盡的楚楚可憐。
溫榮輕聲說道,“花憐,你非黎府家生子,你阿爺、阿孃、哥哥、嫂子皆在城西郊莊子,回去了不見得是壞事,尋個好人家嫁了,好過在府裡渾雜不堪。”
姚氏花憐心中一動,難道溫榮的目的不是要害她,或是從她那知道什麼嗎?
姚氏長出一口氣,擡頭望着溫榮,“謝謝娘子不加責罰,”而後聲音放低了些,“大夫人喜歡卷草禽鳥紋樣,二夫人喜歡寶相花紋樣。”
溫榮與綠佩都愣了,不明白姚氏話裡的意思,以姚氏的心思肯定已看出溫榮不是那種會去討好誰的,那爲何要告訴溫榮兩位夫人的喜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