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這輩子,有兩個人讓她從心底裡恐懼。一個是她之前的丈夫雲嵐,表面品格光風霽月,其實比誰都要齷齪無恥。另外一個就是大太監陳德。
陳德陰狠無比,兇名全天下都知道。據說只要說大太監陳德來了,可以止小兒夜哭。徐其容前世落到陳德手裡,陳德因爲跟華惟靖鬥法,來不及處理她,她便被奕憑知救走了,算是逃過一劫。雖然,最後還是難逃一死。
現在見到的華裕德,雖然氣質上跟陳德全然不同,可長相卻是相差無幾的。
徐其容不明白,爲什麼陳德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揚州。如果華裕德就是陳德,那麼,以華裕德的本事,十五年後他如何就成了惡名遠揚的大太監陳德?
華裕德見眼前這個小女孩對自己目露驚懼,很是詫異,轉念一想,他覺得大概是這小姑娘怕惹了禍,所以才這樣,因此也不多作懷疑。
徐其容心裡驚懼交加,卻也知道此一時彼一時,強作鎮定,不敢再表現出更多的異樣來。
見小姑娘鎮定下來,華裕德才問道:“徐小姐,別怕,你知道金哥兒在哪兒嗎?”
徐其容努力讓自己開口不打顫,把之前跟銀盞和沈大太太等人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然後道:“金哥兒興許和我一樣是在假山上睡着了也未可知,沈家的各個門都有人守着,咱們大家都去找,肯定能找到的。”
華裕德見從徐其容這裡實在問不出別的消息來,便也作罷,親自帶着人一起去找。
至於華七小姐,雖然她沒有看好金哥兒,華裕德倒是一句重話都沒有對她說,反而寬慰了她幾句。看在沈家衆人眼裡,紛紛覺得怪異。
徐其容拉着沈雅慧和沈雅茹也跟大家一起找,一邊找一邊喊金哥兒的名字。心裡卻想着,這麼大動靜,金哥兒在假山上肯定聽到了,卻一直沒有出來,難道她走之後就出了事?
這麼一想,徐其容也着急起來,顧不得去想華裕德就是陳德這件事,趕緊裝作不經意的往金哥兒藏身的假山找去,一邊找還一邊喊金哥兒的名字。
讓徐其容鬆了口氣的是,到了那處假山下,她剛喊金哥兒兩聲,金哥兒就在上面應了,自個兒爬了下來。
周圍的丫鬟僕婦忙聲張起來,說金哥兒找到了。衆人又都往這裡趕來了。
金哥兒也沒想到這麼大的陣仗,見自己三叔叔來了,忙有些愧疚的站到了華裕德身邊。
沈雅慧隨口問道:“金哥兒,我和三姐姐叫你那麼多聲,丫鬟婆子們也喊得那麼大聲,你幹嘛不應啊!容妹妹叫你兩聲你就出來了。”
徐其容嚇了一跳,沒時間去看自家舅舅舅母們的臉色,也來不及去注意華裕德的反應,忙道:“金哥兒,難不成你也在假山上面睡着了?”
讓徐其容沒想到的是,金哥兒聽了這話,真的把頭一點,給徐其容圓起話來:“對不起,我是在上面睡着了,剛剛醒來聽到徐五小姐的喊聲,便立刻答應着出來了。勞大家擔心了。”
華七小姐看了眼渾身髒兮兮的金哥兒,有些嫌棄,斥責道:“知道大家會擔心,你還這麼不懂事!你看看你這一身,像什麼樣子!”
金哥兒卻是拉了拉華裕德的袖子,華裕德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妹妹你少說兩句。既然人找到了,那也就沒事了,咱們這就回去吧!”
金哥兒自從徐其容開口說那話之後,就一直沒有擡頭看徐其容,徐其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雖然是不得已而爲之,可確實是利用了金哥兒,還害他一個人在假山上面呆了那麼久,說不定回去還會捱罵。
見華裕德要帶着金哥兒走,徐其容下意識的就喊了句:“金哥兒。”滿心滿眼的歉疚。
金哥兒這時擡頭看了眼徐其容,道:“徐五小姐,後會有期。”眼裡盡是被背叛了的委屈。
徐其容看了,已經後悔了,大不了想想別的法子,她做什麼要利用這麼小一個孩子啊!之前她當着衆人的面斥責華七小姐,所以金哥兒願意跟她親近,開口就叫她容姐兒,現在卻叫她徐五小姐,顯然是心裡因爲徐其容的行爲難過了。
可是,後悔了又怎樣,自己做的局,已經沒有辦法補救。更何況,知道了華裕德是陳德,她要做的事情還多得很。
徐其容只能眼睜睜的跟着衆人一起送走了華家人。金哥兒大概是真的傷心得很了,直到出沈家大門,都沒有再回頭看徐其容一眼,徐其容心裡嘆氣,面上卻不動聲色。
送走了華家人之後,徐其容便跟沈老太太說自己累了,要回霜蒲院休息。沈老太太想着徐其容沒吃午飯,便叫大太太讓人送些吃的到霜蒲院,又叫丫鬟好生把人送回去。然後自己也覺得睏倦得很,便帶着丫鬟回楠筠院了。
沈大太太帶着二太太和大奶奶送走沈老太太和徐其容,又吩咐人把三小姐和四小姐帶下去睡午覺。然後打發了二太太去休息,把手裡的雜事都交給了大奶奶金氏,自己則帶着銀盞去找沈大老爺了。
沈大老爺在自己書房,同在的還有自己跟來的沈二老爺。
沈迴風道:“這華家有些問題,之前我覺得以華裕德之纔來管理庶務,定是因爲被華家族人打壓。今日一看,未必如此。看來那紙條說得不錯,跟華家的合作,我們要再小心些纔是。”
沈回知就比沈迴風樂觀多了:“怕什麼,三弟已經去了晉州,不管是要不要一起合作,等三弟回來便可知曉。”
正說着,何氏就帶着銀盞來了。
何氏見沈迴風在,也沒有刻意的迴避,直接當着沈回知和沈迴風的面道:“之前讓銀盞跟着容姐兒,事關重大,我也沒有問銀盞具體怎樣,直接把她帶過來了,讓她當着你們的面說。咱們心裡也好有個數。”
然後問銀盞道:“金氏跟華七小姐在一起閒聊,華公子又在老爺那裡,容姐兒跟他們自然是沒有交集的。你且說詳細了,容姐兒今日同金哥兒都說了些什麼,可有與華家的丫鬟僕婦有任何接觸?”
沈迴風心裡詫異,沒想到自己的兄嫂會在容姐兒那麼個小孩子身邊安插眼線。但也知道自己兄嫂的性子,因此並沒有立即問起來,而是不動聲色的看着何氏問銀盞。
銀盞知道自己今天犯了錯,哪裡還敢說自己並沒有觀察得那麼仔細啊,忙道:“表小姐並沒有跟華家的丫鬟僕婦們有什麼接觸。至於金哥兒,表小姐對他甚是冷淡,不過是聊些臘梅花罷了。反而是三小姐和四小姐對金哥兒挺熱情的。不過,金哥兒倒是更喜歡跟表小姐玩,還送了表小姐一枝親手剪的臘梅花。”
何氏點點頭,問道:“既然這樣,那他們倆怎麼一起去了假山那邊?”
銀盞道:“四小姐提議捉迷藏。表小姐說要過橋去找二少爺,她說四小姐肯定想不到這一點。那金哥兒應該是不敢在沈府裡面亂跑,所以追着表小姐跑了過來。後來兩人跑到假山林中,我們跟丟了,再然後,就是表小姐說的那樣了。”
何氏點點頭,然後看向沈回知,沈回知擺了擺手,何氏便讓銀盞先下去了。等銀盞走了,沈回知纔對何氏道:“看來這事跟容姐兒並沒有絲毫干係。容姐兒再聰慧,那畢竟還是個孩子。”
沈迴風在一旁皺了皺眉:“大哥,大嫂,你們懷疑容姐兒跟那紙條有關係?”
何氏嘆了口氣:“是我想左了,容姐兒就是再聰慧,剛來沈家一個多月,哪裡就知道外面生意上的事情了。更何況,她也是聽鶴哥兒說才知道華家的存在的。”
沈回知和沈迴風都深以爲然,不再懷疑徐其容。沈回知問何氏:“那華七小姐可有什麼不妥?”
提起華七小姐,何氏臉上的不忿之色甚是明顯,把華七小姐對金哥兒的態度說了一遍,然後道:“也難怪她都這個歲數了還嫁不出去,心腸也忒壞了些。那金哥兒我看着是極好的,又是華家當家的嫡長子,她都這麼輕怠。華裕德讓這麼個女眷代表華家來參加賞花宴,怕是不把我們沈家放在眼裡。”
沈回知這回卻沒有贊同何氏的話:“二弟之前說過,那華裕德是華家二房的長子,華家二房人丁單薄,只有一個嫡子和一個嫡女,嫡女便是華七小姐。華裕德要是薄待我們沈家,何至於讓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來參加賞花宴?”
沈迴風補充道:“更何況,除了華七姑娘,華家當家的嫡長子也來了啊!”
何氏皺了皺眉:“這華家的彎彎繞繞也忒多了點吧,怎麼越看越看不明白呢!要我說,咱們家又不缺銀子花,這海產生意,就這麼算了吧!”
女人家膽小,會這麼決定也無可厚非。
沈迴風卻道:“只怕,要想不做這海產生意,也不是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