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想着,反正已經給了銀子了,便真的帶着皮掌櫃往風和院走。
沒走幾步,便看到幾個少年往這邊來。徐其容仔細看了看,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有心要避讓,可這二門到風和院就這麼一條路,避無可避。
徐其容只好拉着虞夏站在路邊,自己往虞夏身後縮了縮,那皮掌櫃是個人精,立馬主動站到虞夏面前,把主僕二人擋了擋。
幾個少年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錦衣華服好不貴氣!領頭的是四哥兒徐佑,穿着蔥綠色的錦緞長衫,紫金雕花冠束着頭髮,真真是春風得意!
因爲徐其容反應快,所以衆人並沒有看清徐其容。其中一個少年撫掌笑道:“徐兄,你們家丫鬟好有趣!這大叔生得單薄,哪裡擋得住她那麼肥胖的身軀!”
另外一個皮相有些黑的少年跟着湊熱鬧:“徐兄,前些日子聽說你愛好身材豐腴的女子,這丫鬟,該不是你屋裡的吧!”
徐佑啪啪拍了兩人一人一下,道:“別鬧,那是我五妹妹的大丫鬟。”然後看向徐其容這邊,停下了腳步,笑道,“五妹妹,聽說你昨兒個回來的,怎麼不來找四哥玩?四哥今天出去踏青,五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虞夏皺了皺眉,哪有當哥哥的當着一羣外男跟自己的妹妹說話?正要說話,便感到自己腰被徐其容掐了一下。
然後便聽到徐其容正色道:“四哥哥好沒道理,這裡是內宅,大伯父要是知道四哥哥帶着朋友在這內宅裡亂走,只怕四哥哥又該捱打了!”
徐其容這話一出來,少年們哄的一下大笑,臊得徐佑臉脹得通紅。喝道:“我不過是帶朋友們去我書房看畫,哪裡有亂逛?”
徐其容冷笑:“那我便去告訴大伯父,就說四哥哥跟朋友去踏青,非要帶我一起去,我要問一問大伯父,徐家女兒的名聲是不是不那麼重要!”然後又對那些笑着打鬧的少年道,“孔夫子有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當今陛下最重視禮樂教化,要是知道大家背地裡都這般行徑,只怕會覺得養不教、父之過呢!”
說得衆人都有些拉不下臉來,那個皮相黑的少年反駁道:“我不信你還能去聖上那裡告狀!”
徐其容道:“何須我去告狀?一個人的言行舉止隨時隨刻都是落在別人眼裡的,一傳十,十傳百,總有一天能夠上達天聽。到時候就要恭喜各位了!”
徐佑見自己的面子被落了,自己一羣朋友的面子跟着也被落了,有些氣不過,顧不得規矩,張口便訓斥徐其容:“你一個女孩子這麼牙尖嘴利,懂不懂規矩?婦德、女戒之類的書,你看到哪裡去了?”
徐其容冷笑:“四哥哥,你真的要當着大家的面跟我吵嗎?你自己說,是我先招惹你,還是你先招惹我?還有,我婦德、女戒有沒有學好,你問叔祖母去。”徐家姑娘都是七歲開始學婦德和女戒兩書的,徐其容今年六歲,自然應該是沒有學過的。
徐佑一噎,知道確實是自己理虧,卻又拉不下臉就這麼走了。擡頭看到皮掌櫃,不由得笑道:“哎喲,這不是皮掌櫃嗎?早聽說五妹妹要給二妹妹換大夫,沒想到用了個只抓過幾天藥的醫館掌櫃來換醫術超羣的齊大夫,別人要是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掉大牙。”
衆人鬨堂大笑,彷彿笑得越大聲,就越能找回面子來。徐其容不氣不惱,等他們一行人走了之後,才仰着頭給皮掌櫃道謝:“多謝。”
皮掌櫃嘆了口氣:“幾個十幾歲的少年欺負一個六歲的小女娃,也真好意思!你那位四哥哥,該不是你的仇人吧?”
到了風和院,果然是徐其錦自己寫藥方的……皮掌櫃連把脈的正確姿勢都不知道!
送走皮掌櫃之後,徐其容回到自己楓樺院,本來是打算抄經書的,卻想到剛剛徐佑說的話。
徐其容在風和院見到徐四老爺的時候,徐四老爺穿的是外出的衣服。因此,徐四老爺離開風和院後,是直接出門的。又聽皮掌櫃說徐四老爺離開昌平醫館後是匆匆過了銀錠橋,可見,徐四老爺是趕時間的。
那麼,徐四老爺不可能在中途停下腳步跟人閒聊。跟着徐四老爺的小廝也是沒有機會跟別人閒聊的。
所以,徐佑怎麼知道她說要換一個大夫給姐姐看?
徐其容去風和院看徐其錦的時候,只帶了虞夏這麼一個丫鬟,虞夏又一直跟在徐其容的身邊。就是徐其錦跟徐其容咬耳朵那一會兒,虞夏也是一直老老實實守在門外的。
由此推論,風和院裡面一定有大房的人!
徐其容記得,前世程氏滑胎之後,便一直不再有孕,她爹後來因此納了幾房小妾,也不曾聽說誰懷了孩子。就在她剛從佛堂出來那一年,郭老太太提出讓徐家四房過繼大房的次子,也就是徐佑。
前世徐佑也愛捉弄徐其容,因此兩人的關係並不好。徐四老爺不知怎麼的咬緊牙根就是不同意過繼徐佑,徐其容因此還好好高興了一番。
因爲這個,大房跟四房的關係變得差了起來,後來徐四老爺的身世被抖落出來,也是徐大老爺極力主張開祠堂抹族譜把徐四老爺趕出徐家的。
徐其容心裡咯噔一跳,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大房這個時候已經有了把徐佑過繼到他們四房的心思?
徐四老爺還年輕,他們怎麼就確定徐四老爺以後不會有子嗣呢!
徐其容也不抄經書了,讓虞夏把揚州帶回來的一些特產分成幾份,打算去各房走一走。
徐大老爺、喬氏並喬姨奶奶住在水月軒,水月軒臨着翠湖,湖面的睡蓮、湖水裡的錦鯉、湖岸邊的假山柳樹花團景簇,整個徐家,這裡的景緻算是最好的了。
路過柳樹的時候,看着那已經在泛綠的柳枝,徐其容想起大爺徐程的庶長女徐惠兒今年應該已經六歲了。便讓虞夏摘了柳枝和迎春花、結香花,編了一個漂漂亮亮的花環。
大爺徐程取的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顧祁峰之女顧佳綺,顧氏軟弱,倒不會爲難徐惠兒這個庶女。反而是喬氏這個做婆婆的,總喜歡磋磨徐惠兒,每日叫她去水月軒立規矩。徐其容前世的時候沒少心疼她。
到了水月軒一問,大伯母喬氏正同喬姨奶奶商量夏裝的款式,惠姐兒在祖母身邊立規矩伺候。
徐其容一進屋,便看到丟得亂七八糟的圖紙,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一張一張理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正笑着跟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說話:“我覺得那個絞紗的樣式不錯,又輕便涼快,又好看。”
徐其容笑道:“惠姐兒在忙什麼呢?”又瞪向站在一旁的丫鬟,“惠姐兒好歹是主子,她勤快是她的好處,你們也該攔着點!”
喬氏這纔看到徐其容:“原來是容姐兒來了!”臉上露出一種歡喜的神色來,“大伯母剛剛看重一種絞紗的樣式,很是適合你這樣的小姑娘,待會兒就在大伯母這裡量了長短,到時候大伯母做兩套好的送你。”
轉頭看向徐惠兒,臉色一下子變得冷淡了:“你歇着吧,讓丫鬟們收拾。”
徐惠兒紅着臉站起身來給徐其容請安:“五姑姑好。”
徐其容對徐惠兒點點頭,把剛剛編的花環遞給她:“這個給你戴着玩!”然後對喬氏道:“昨日剛回來,許久不見,大伯母和喬姨奶奶起色越發好了。我從揚州帶了些胭脂水米分,跟我們京城的不大一樣,大伯母和喬姨奶奶要是不嫌棄,就試試看合不合用。”
本來就是想要來試探大房的,於是徐其容接着喬氏的話,又說道:“絞紗的衣服我有的是,可沒有幾件好看的。大伯母,我去揚州,沈家女孩子們都有一樣款式的衣服首飾。惠姐兒跟我一般大,大伯母不如多做幾套,到時候我和惠姐兒站在一起,那多好玩!”
絞紗的衣服可不便宜,一套絞紗衣服的價格值當徐家姑娘份例衣服四五倍了。
喬氏有些心疼,很是後悔今天把徐惠兒叫了過來,正要說惠兒還有別的衣裳,便聽到徐其容仰着頭笑道:“大伯母疼其容,會答應其容對不對?”
喬姨奶奶悄悄捏了捏喬氏手心,喬氏強笑道:“容姐兒開了口,大伯母豈有不答應的!惠兒,還不快謝謝五姑姑!”
徐惠兒雙手拿着花環,高高興興的給徐其容行禮:“多謝五姑姑!”
徐其容擺擺手,無所謂的笑道:“謝我做什麼,花銀子的是大伯母,又不是我!”
喬氏又是一陣肉疼!
徐其容又道:“整個徐家就大伯母最疼其容了,四哥哥都吃醋了!”
喬氏一愣:“這怎麼說的?”
徐其容嘟着嘴道:“因爲大伯孃太疼其容,四哥哥總是拿話擠兌我!”然後又笑道,“四哥哥好沒道理,我爹爹那麼喜歡四哥哥,我也沒有吃四哥哥的醋啊!”
喬氏眼睛一亮:“你爹爹喜歡佑哥兒?”
徐其容張嘴就說瞎話:“可不是,爹爹說,哥哥們裡面,四哥哥長得跟他小時候最像了!”
喬氏忙問道:“你爹爹還說什麼了?”
徐其容心裡一涼,喬氏這態度,已經說明問題了。徐其容怕自己多說反而壞事,只道:“沒說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