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聲碎裂的聲音傳來,我們吃驚的循聲望去,那聲音是從雕像發出,開始只有一聲,可沉寂了片刻後,忽然間,我們四周那十二尊單膝跪地的蚩尤雕像紛紛發出密集的碎裂聲。
我大吃一驚,感覺這些雕像很快就要破碎,事實當的確如此,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我們眼前的這些雕像表面紛紛脫落。
大家不知所措環顧四周,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等到碎裂的聲音結束,雕像並沒有支離破碎的崩塌,而是全新的十二尊雕像映入眼簾。
我目瞪口呆,誰會想到,雕像之中竟然還有雕像,但之前不同的是,這些蚩尤雕像在陽光下折射出青冥的光亮,它們是用青銅鑄造而成,在此屹立了千年,脫落掉外層後竟然煥然一新。
猶豫了半天田雞還是小心翼翼走到其中一尊雕像的面前,圍繞着雕像走了一圈:“這,這是什麼意思,幹嘛弄兩層雕像?”
“會不會是爲了保護青銅雕像不會被侵蝕。”薛心柔說。
就連葉九卿都歎爲觀止,不但雕像一塵不染嶄新如初,就像是剛剛完成鑄造的一樣,而且所有的細節都無可挑剔,包括那些被蚩尤握在手中的兵器,每一件都並非是裝飾,在陽光下透着令人不寒而慄的寒光。
田雞拾起一根樹枝,輕輕撞擊在蚩尤的刀刃上,瞬間輕而易舉被割成兩截,田雞震驚不已說:“這雕像我喜歡,等以後咱們的事都處理完了,我真得搬兩座回去,就放在我家大門口,這可比放是石獅子有氣勢多了。”
“蚩尤是神的守護者,只會守護在神的面前!”大祭司聲音嚴厲。
“我也就說說,瞧您還當真了。”田雞憨憨一笑,指着葉知秋和薛心柔說。“要是之前我還能想想,如今但凡有好東西,哪兒還輪得到我。”
田雞轉頭剛對大祭司說完,我正想上去看看新出現的蚩尤雕像上可有什麼線索,剛走了一步,頓時愣在原地,田雞茫然的看着我問:“怎麼了?”
所有人全都啞口無言,我相信現在除了田雞之外,每一個人的表情應該都和我一樣,完全不敢相信看見的事,我目光中透着驚恐,滿臉的驚愕。
旁邊的黃平和大祭司呆若木雞,只有葉九卿正在緩緩提起手中的刀,但所有人的目光如今看的並不是田雞,而是他身後。
大家在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估計田雞也意識到我們這樣的表情和眼神意味着什麼,他的笑意瞬間凝固在臉上,喉結不由自主蠕動一下,僵硬的慢慢轉過頭去,近在咫尺的蚩尤雕像,面具下那雙眼睛竟然睜開,透着暴戾的殺戮死死盯着我們。
我手指不由自主抽搐,這些都是在此被包裹在石雕之中的雕像,竟然還能睜開眼睛,只感覺頭皮都在發麻,後背的冷汗頃刻間冒出來。
我們本能的向後退,蚩尤雕像非但睜開眼睛,而且我能清楚的聽見他鼻息中低沉的喘息和喉嚨裡發出的低吼。
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雕像,而是活生生的蚩尤!
就在我剛反應過來的瞬間,四周那十二尊雕像緩緩的站起身,我們目光也隨之往上延伸,瞠目結舌惶恐的仰視不死不休的兵主。
撲通。
回頭看見大祭司一樁跪在地上,然後跪下去的是黃平,他們畢竟是苗人,即便他們兩人都知道蚩尤並非是九黎遠祖,可名動天下後世敬仰的戰神就站在面前,他們豈有不跪的道理。
難怪九連山被稱爲蚩尤最後的故土,原來這裡真有蚩尤,我下意識看向中間的石板,上面還凝固着我的鮮血,頓時有些頭緒,這些蚩尤應該在千年前被祖神留在此地。
而喚醒蚩尤唯一的辦法就是神血,我陰差陽錯竟然喚醒了千古兵主,這可是殺伐四方所向披靡的殺神,祖神真正的守護者。
剛剛逃脫魔花螳螂的獵殺,如今有落入蚩尤的包圍,四周那些潛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透着沒有絲毫憐憫和仁慈的冰冷。
對面的蚩尤忽然發出威嚴的聲音,我們更是一驚,蚩尤竟然還能說話,雖然我聽不懂說的是什麼,但大致能聽出,這些是祭司的語言,也是和神溝通的語言。
當那聲音響起,就連有恃無恐的溫儒也顫巍巍慢慢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起。
“它……他……”我一時間都無法確定這些蚩尤算不算人,既然能說話,就當是人好了,不敢動彈問跪在地上的大祭司。“他說的是什麼?”
“聖國之境,任何人不得靠近,必須跪在神的面前懺悔過失。”大祭司怯生生回答。
“告訴蚩尤,我們去魔國是爲了救人。”我對大祭司說,可半天他跪在地上不敢動彈,我心急如焚加重聲音。“怕什麼啊,他們真要動手,你以爲跪在地上就能沒事。”
大祭司依舊把頭深埋地上,聲音顫抖的對蚩尤說,大祭司話音剛落,那蚩尤猛然探下頭,粗大的手臂握着兵器展開,衝着大祭司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我們雖然聽不懂,但很顯然,大祭司是激怒了蚩尤。
“跪,跪下……聖國之境,任,任何人都不能站着和,和神說話,必須,必須謙卑的跪拜。”大祭司誠惶誠恐對我們說。
“憑什麼,我又不信神,我幹嘛要跪。”田雞反而仰起頭。
“你可以不信神,但死你信不信。”葉九卿仰視的頭慢慢低下,緩緩跪到地上。
“爸,您,您一輩子沒給人低過頭啊,您……”不光葉知秋,就連我都大吃一驚,讓葉九卿低頭比要他命還難,更不用說讓他下跪,葉九卿何時畏懼過生死,他並非膽怯,而是爲了救葉知秋。
“我是沒給人低過頭,可你們認爲,他們還是人嗎?”葉知秋無可奈何的埋下頭。“就算死總得死的有點價值,不跪蚩尤的神,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留着命才能站起來。”
大家面面相覷,葉知秋應該清楚葉九卿能下跪完全是因爲她,抿着嘴也跪下去,田雞重重嘆口氣,無可奈何扔到手裡的槍,一樁也跪到地上,跟着跪下去的還有薛心柔。
所有人都和大祭司一樣,雖然沒有他和黃平那樣虔誠,可沒有人敢有半點挑釁。
可我還站着,我試圖說服自己也妥協,可我怎麼也找不出跪下去的理由,目光落在我手上,包紮的紗布中透出殷紅的血跡,是我的血喚醒蚩尤,可見這些蚩尤並非能自己甦醒,他們只會在特定的時候纔會被召喚出來。
既然我是召喚他們的人,爲什麼我還要向他們下跪,分不清是抗拒還是固執,宮爵那樣傲氣的人都無可奈何的妥協,任憑他在旁邊任何拉我衣角,我就是一動不動,雖然仰視但我並不認爲,在蚩尤面前我有絲毫的謙卑。
我的舉動顯然變成挑釁,所有的蚩尤全都揮舞出兵器,利刃折射出來的寒光照射在我身上,即便烈日當空,依舊能感覺到透骨的寒涼。
對面的蚩尤向前邁出一步,明晃晃的刀斧就懸在我頭頂,我居然把頭昂的更高,蚩尤的鼻息聲愈發沉重,我忽然慢慢擡起受傷的手,既然我的血能喚醒蚩尤,而蚩尤是神的守護者,不可能不知道神血代表着什麼。
蚩尤頭微微一偏,那雙威嚴的眼睛透出冰冷,盯在還在滴落鮮血的手上,龐大的身軀隨即站直,然後我吃驚的看見,面具上三眼麒麟額間的眼睛竟然睜開,那是一隻血紅的豎眼,照射出紅色的光亮,把我整個人籠罩其中。
這種光亮我曾經在祖神之殿看見過,將軍炸燬青銅蚩尤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光線抹去了所有人記憶,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全身被紅光覆蓋,然後所有的光線開始聚集在我掌心的傷口處。
當光線消失的那刻,蚩尤額間的眼睛重新閉合,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突然間蚩尤向後退一步,手中的刀斧猛然落下。
當!
整齊劃一的聲音從我四周傳來,那十二個蚩尤全都把手中武器插入石板之中,然後同時單膝跪在地上,他們那不可一世不死不休的頭顱終於恭敬而虔誠的埋下。
我吃驚的張着嘴,站在原地轉動一圈,後世兵主,勇猛無匹的蚩尤竟然心甘情願跪拜在我面前。
……
記住被人跪拜的感覺,很快會有很多人這樣跪在你面前……
我想起見到卓明風時,他對我說的這句話,那個時候完全無法理解是什麼意思,可現在我終於有些體會和明白,所有人包括蚩尤如今都跪在我面前,最開始的驚訝漸漸被一種莫名的滿足所替代,我並沒有感覺到不適,反而有一種習以爲常的感覺。
溫儒就是在這個時候擡起頭,當他看見眼前的一切,表情驚詫不已,當和我對視的那刻,他竟然莫敢仰視,重新畏懼的把頭埋下。
好像我早就習慣這樣去俯視,用神的目光去俯視衆生,或許這纔是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