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慘的莫過於錢黑炭,昨夜還喜滋滋睡在新丈人家,沒想到美夢沒到頭,就被直接扯出屋子,無數拳腳如雨點般落下來,他剛要大聲叫喊,卻不知被誰在頭上踢了一腳,立時不甘的昏了過去。
雲強是個機靈的,見事不好,拼着背上捱了幾拳頭,屁股受了兩腳,到底闖出門去,很快就找了雲家人來助拳。
俗話說,小狗還有個地盤兒撒尿,何況是人,雲家衆人雖然也覺有些理虧,但是得知被外村人打上門來,特別是看了雲三爺家那一地的狼藉,都是火冒三丈,本來還忍着氣上前阻攔,劉家人卻沒有一句好話兒,也就順勢動了手。
兩家人手沒差幾個,年輕後生你來我往打得熱鬧,就是上了年紀的雲三爺和劉老頭兒也撕扯起來,頭髮散亂,衣衫不整,哪裡還有平日那般嚴肅的長輩樣子。
吳煜和大壯爬到院外的大樹上,看得那個歡快啊,大壯分吃了一個包子,還後悔怎麼沒有問問師孃要兩個雞爪子,這大戲可是太熱鬧了。
可惜,兩個小子正看得津津有味,東山坳的里正和雲家村幾個族老都趕到了,兩方同時住了手,彼此站到自家村子長輩身後,都是喘着粗氣,不時動動胳膊,晃晃脖子,疼得低聲哎呦個不停。
兩個里正都是黑了臉,雲里正拱了拱手,沉聲說道,“不知劉老哥這是何意啊?一大早兒的帶人打上門,可是覺得我雲家村的地兒踩着舒坦?”
劉里正一路上也把事情問了個大致,深覺他們一方佔了理,於是連個回禮都沒有,直接就是冷哼一聲,回道,“雲老弟這話說的,我倒是覺得你們雲家覺得我們東山坳好欺負啊。不知這平白無故,囚了我們村的閨女,強給女婿娶平妻,是爲得那般啊。”
雲里正打了個哈哈,“劉老哥怕是聽差了,錢師傅同我們家巧兒都在作坊裡做工,天長日久,互相起了好意,就打算結爲夫妻,當然,這是平妻,七娘一時想不開,哭鬧吵罵,村裡幾個媳婦兒就勸了她一會兒罷了,哪裡就像老哥說的那般嚴重。都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姻緣,想必劉老哥也不能做那棒打鴛鴦的事體,三日後擺酒,定當請老哥上門熱鬧熱鬧。”
劉里正也是老狐狸,哪裡是幾句話就能騙過去的,臉色更是難看,“雲老弟這是拿我們劉家人當傻子了,你們雲家爲了遮醜就要犧牲我們劉家閨女,放你身上你們也不會贊同,今日不管怎麼說,你們雲家必須給我們劉家一個交代。否則,怕是靈風城周邊十里八村,都要跟着看看熱鬧了。”
雲里正皺了眉頭,瞪了一眼縮在人後,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巧兒,深恨她怎麼就做下這等不知廉恥的事,就算真豁出臉皮,爬上趙家的牀也好,結果倒是這般雞飛蛋打,又連累族人與人動手,但是他心裡再埋怨,如今也容不得他退後,只得硬着頭皮,道,“劉老哥,想要我們雲家給個什麼交代?巧兒已經是錢家的人了,怎麼也要嫁進去,我們雲家這事兒絕對不能相讓,至於別的,老哥可以提提看。”
劉里正也不答話,直接扯了劉老頭父子走到一邊,開口就是責備他們不該擅自帶人來打架,劉老頭兒賠了幾句不是,心底卻暗自得意,若是他不這般先斬後奏,待報去里正那裡,是絕對不會准許他這般打上門,給女兒出口氣的。
劉里正也知道這兄弟的脾氣,也不指望他聽進去什麼,思慮半晌,又道,“說說吧,雲家是死活要把那巧兒嫁進來了,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咱們想攔着也是不佔理,不如多給七娘爭些好處。”
劉老頭兒未等應聲,站在後面的七娘已經嚷開了,“不行,若是讓那個下賤丫頭進門,我就一頭撞死,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劉老太太也想出聲,被劉老頭一瞪眼嚇了回去,低聲嘟囔道,“她是個什麼東西,送上門的娼婦,也敢跟我閨女兒爭高低…”
劉里正想罵這母女頭髮長見識短,到底不是自家妻女,只得咳了咳勸道,“男子想多娶,女子可沒有多話的規矩,這事兒鬧到府衙打官司,咱們也不佔理,不如就趁機多要些好處吧。”
劉老頭兒點頭,“這雲家女子只能做妾,不能同七娘平起平坐,日後錢家所有家財,只能七娘生的兒子繼承,若是他們同意這兩樣兒,我們就不追追究了。”
劉里正也是這般意思,於是轉身就同雲家衆人說了這條件,雲家立刻炸開了,妻妾之別,可是天地那般大,小妾形同奴僕,大婦是有權發賣的,他們自然不能同意,還有那家產繼承一事,更是不可能,人家吃肉,自己兒子連湯都沒有,哪個女子能容忍辛苦懷胎生下的孩子受這般的委屈?
雲三爺一家更是已經怒罵出聲,要知道錢黑炭跟着趙家做事,雖然不受待見,但是誰知道以後能不能就重新得了主家的青睞,飛黃騰達有些誇張,發家致富卻是指日可待。
若是把這些都拱手讓給劉家,他們是死活不願意的,雲強仗着族人在,已經怒罵出聲,惹得劉家幾個後生又要衝上來教訓他。
眼見兩方的爭鬥馬上又要一觸即發,兩個里正到底還有些見識,同時約束族人各自退後,然後聚了兩家人到跟前,商議好半晌,最後爭得臉紅脖子粗,到底達成了協議,巧兒嫁到錢家做側妻,比劉七娘低上一頭,至於家財,兩家閨女誰先生了兒子,誰就佔大頭。
空口無憑,字據爲證,雲三爺轉身進屋想要取筆墨等物,纔想起院子屋子都被砸得亂七八糟,於是又爭起賠償一事,劉老頭兒倒是光棍兒,事情做了,也不推脫,開口給了二兩銀子,
雲三爺也就閉了嘴,很快一式兩份字據,就寫好了,劉老頭、雲三爺,兩位里正都按了手印。
事情如此解決,兩家制勝的關鍵就落在了錢黑炭手裡,劉老頭也不像剛纔那般凶神惡煞,親手扶起,剛剛轉醒,還坐在地上有些發愣的錢黑炭,笑着邀他明日到家裡去喝酒,然後又親切叮囑練過,這才帶着劉家衆人走掉。
雲三爺一家也是不肯落後,雲三爺親自洗了棉布巾,搭在錢黑炭額前,一口一個女婿,叫得親熱。
錢黑炭伸手揉着頭上的包,恍然感覺好似做了一場夢,自己變成了帝王一般,被人圍繞、巴結…
雲家族人都是嘆氣,揉着青紫傷處,想說些什麼,但是看着雲三爺一家如此,又咽了回去,正要散去之時,雲二嬸已是帶着彩雲彩月抱着滿手的錦緞被褥和帳幔、軟枕進來。
她也不理會衆人,直接走到巧兒面前,把褥子扔到她懷裡,眼見那暗紅的梅花點點現於衆人面前,就笑道,“巧兒妹妹,昨晚想必你是極喜這被褥比自家華貴,所以昨晚纔不顧天色那般黑,也冒險爬到上面睡了,至於那牀上有個男子,就是俺們大夥兒的不是了,早知道妹子要爬牀,就該把閒雜人等都清清的。”
巧兒抱着那褥子,臉色青紅交錯,極是尷尬,雲三奶奶自然不憤,跳出來就道,“她二嫂怎麼說話呢,巧兒出了這事兒,也不是自己願意…”
“對,不是她願意,是她的腿自己偷溜進那屋子,自己爬上牀的,巧兒妹妹可是貞潔烈女,我佩服都來不及,哪裡敢多言壞她清名。”雲二嬸子想起剛剛對着瑞雪那般愧疚,就覺怒火直衝腦門,說話更加尖刻,“只不過,妹妹以後有個大事小情,可莫要再求到我頭上了,我這人愚笨,但還知道不能被蛇咬兩次的道理,妹妹換個人下口吧。”
她說完,接過彩雲彩月手裡的被子枕頭,統統扔到了巧兒懷裡,也不管是不是蒙了她的頭,“老闆娘仁義,知道你喜歡這被褥,就送你做嫁妝了,妹妹若是還有一點兒良心,就莫要再幹那天打雷劈的缺德事。”
彩雲彩月也是不憤,狠狠瞪了雲三爺一家幾眼,這才隨着雲二嬸出了院子。
雲三奶奶還要跳腳再罵,連同里正在內的雲家人卻沒人肯聽,紛紛結伴回家去,轉眼就消失在街上。人人心裡都有一杆秤,雲老二一家可是受了趙家大恩,巧兒本是雲二嬸親自去求了老闆娘才進了作坊,但她昨晚行事,卻沒有半點兒顧忌到他們一家,這實在有些太過忘恩負義,挨兩句罵已經是輕的了。
巧兒掙扎着從被子裡探出頭來,臉色鐵青就要把被褥扔到地上,卻被雲強媳婦攔了下來,“妹妹,家裡如今可不富裕,這錦被料子好,做嫁妝很是不錯,你就別鬧脾氣了,算上一擡,帶到錢家去吧。”
妹子出嫁,兄嫂多要拿些錢物添妝,能爲自家省些銀錢,雲老二媳婦兒自然也願意,連忙出聲附和,巧兒氣得狠了,把被褥人甩到她們兩人懷裡,就氣哼哼回了西廂,雲三奶奶緊隨進去,勸慰着,要女兒嫁到錢家之後,一定要搶先生下孩子,壓那劉七娘一頭…
吳煜和大壯看得好戲散場,也就回了自家,聽得雲二嬸和彩雲彩月正在說剛纔那段兒,就笑嘻嘻把先前羣架之事說了,瑞雪剛剛調了盆芹菜豬肉的餃子餡,就拉着衆人邊說邊包餃子。
吳煜、大壯閒不下來,也不耐煩做這女子之事,扯了個要溫習功課的藉口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