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河也沒閒着,帶着大壯和黑子上山砍了十幾車枯樹枝,還從自家分了幾十捆包穀杆兒做火引子,一起送到食肆後面堆好,還用茅草編了簾子做了頂子。
這日一早起來,山林間的淡薄霧氣尚未散盡,張嫂子就在大門外喊了起來,“大妹子,快起來,咱們要去碼頭了,再晚該誤了好時辰了。”
瑞雪在屋子裡聽見,趕緊起身,穿好衣服開門出去,望了望天色,無奈道,“嫂子,這才天亮,吉時不是午時嗎?還有好幾個時辰呢。”
張嫂子哈哈笑道,“我這不是怕你睡過頭了嗎,咱們還有好多東西要帶過去呢。”
“知道了,嫂子,我都準備好了,吃過飯再來喊我。”
張嫂子應了一聲,就回了自家忙碌。
瑞雪打着哈欠洗了手臉,綰好頭髮,進了竈間,掀起三隻大木桶上的蓋子,看看半夜做好的雪羹都已經控好水分了,就開始着手切肉熬製滷汁、烙火燒。很快趙豐年也起身洗漱了,瑞雪給他端了一份雪羹和火燒過去,問道,“掌櫃的,今日食肆開張,你過去看看不?”
趙豐年搖頭,“不去,學堂裡還有事。”
瑞雪聳聳肩,有些失望的說道,“那好,我把午飯放在鍋裡了,中午大壯會過來燒火熱一把,你帶着三個孩子吃吧。”說完,轉身出了屋子接着忙碌。
趙豐年張了張嘴,墨黑的眉懊惱的皺在一處,好半晌嘀咕了一句,“真是個急脾氣,請人怎麼也要多請兩次啊。”
瑞雪哪裡知道她這名義上的夫君又犯了彆扭,匆匆吃了一碗雪羹,就開始往籃子裡裝東西,末了仔細清點一遍,確定沒有落下什麼,剛要起身去隔壁,就聽大壯又在門外喊,“師孃,我娘要我來問問是不是該啓程了?“
瑞雪失笑,這張嫂子真是急性子,不知道內情的人恐怕還以爲她是老闆娘呢,她拎了籃子出門,笑道,“師孃準備好了,請你爹爹過來幫忙拎木桶啊。還有,大壯,中午你要記得熱熱飯菜,帶着弟妹與你們先生一起吃啊。”
大壯應了一聲,轉身跑走了,很快張家夫妻就都過來了,張大河拎了木桶放到門外的牛車上,張嫂子也幫忙拎籃子等物,瑞雪知道張家是沒有耕牛的,於是笑道,“這是借誰家的牛車?”
二壯在一旁搶着說道,“我知道,師孃,爹爹一早去村南雲三爺家借的。”
瑞雪拍拍他的頭,笑道,“今日店裡忙碌,你爹孃都要跟師孃去幫忙,你在家要帶好妹妹,等以後有機會,師孃再帶你去玩兒啊。”
二壯懂事的點頭應下,拉着三丫頭的小手退到一旁。瑞雪回身看看站在門口的趙豐年,揮手喊道,“掌櫃的,我們出發了。”
張家夫妻也笑着點頭,牛車載着三人慢慢行向村口。
大壯抱了書本過來,一見先生臉色古怪,就先攆了弟妹回家去玩,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先生,再不去學堂,就要遲了。”
趙豐年聞言立刻臉色一肅,恢復了原本的清冷疏離模樣,沉聲道,“你先去吧,爲師隨後就到。”
大壯恭敬應了一聲,撒腿就跑,他要趕緊給黑子幾個通風報信去,先生今日心情不好,大家要小心挨戒尺啊…
三歲口兒的黃牛,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腳力很快,瑞雪與張家夫妻一路說說笑笑,不過兩刻鐘就到了碼頭。
老王和栓子父子遠遠見到他們就迎了上來,幫忙卸東西,張大河取了那掛長長的鞭炮出來,栓子顯然小時候沒少爬樹,噌噌幾下爬上木房子右側立好的木杆上,把鞭炮牢牢系在頂端的木楔子上。
張嫂子端了水盆,裡裡外外把半點兒灰塵沒有的桌椅又擦了一遍,然後整整齊齊的擺放好茶碗茶壺。栓子機靈的開始刷鍋,生火燒水,笑得合不攏嘴。
沛水河的水,不知是源頭土質疏鬆,還是流經之處混入了髒水,河水不是很清澈,但碼頭衆人貪圖方便,平日裡都是在河邊直接取水,很少有去公用井挑水吃的,瑞雪昨日卻堅持要張大河幫忙挑了一大缸井水回來,張嫂子倒很是支持,畢竟做吃食生意的,乾淨與否很重要。
幾人忙碌着,很快一上午就過去了,還有半刻鐘就到午時了,瑞雪坐在椅子上,親手拿了棉布巾,把在城裡定製的牌匾,仔細擦了兩遍,一尺寬兩尺長的松木匾額刷成了墨色,刻了“河畔居”三個大字,描了金漆,很是醒目。
栓子和張大河一左一右舉着匾額掛到了北門的門楣上,張嫂子激動的抓了瑞雪的手,“妹子,不,老闆娘,咱這店就要開起來了?”
“當然了,嫂子,吉時馬上到了,咱們進去準備吧。”瑞雪笑吟吟掃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力工和路人們,拉了張嫂子進了竈間,搬了那兩個木箱子放到門口的條案上,然後示意張大河點起鞭炮,立刻震耳欲聾的噼啪聲,響徹整個碼頭,隨風飄散的硫磺味道嗆得人直咳嗽,沒有活計的力工和碼頭邊停靠船隻上的船工和客人們都溜達過來看熱鬧。
瑞雪站了在一尺高的小凳子上,笑着給衆人行了禮,高聲說道,“衆位大哥,衆位兄弟,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今日是小店的開張大吉的日子,爲了慶賀,小店不收銀錢請大家品嚐小店的新鮮吃食。俗話說的好,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以後小店在這碼頭立足謀生計,還要大夥多多捧場,多多照料。”
圍觀衆人聽得瑞雪且笑且言,沒有普通女子的扭捏羞澀,反倒很是乾脆利落,心裡就多了三分敬佩,又聽得請他們品嚐吃食,就高聲叫好應和起來。
瑞雪擡手向下壓了壓,等衆人安靜了,又指了手邊的兩個木箱子說道,“如果各位兄弟手頭寬裕,也可以投一文錢到黑色箱子裡,然後在紅色箱子裡隨便摸一根木棍兒出來,如果運氣好,摸到了稍短些的,我們店裡就會送些新鮮吃食做獎品,當然長度不同,獎品也不同,可能是兩隻細面做的火燒,一壺酒,甚至是一盤香噴噴的紅燒肉,先到先得,獎品很多。各位兄弟不如也試試手氣如何?”
站在前排的一個安胖的年輕後生眼睛尖,翹腳正看見門裡的張嫂子從鍋裡端出一盤油亮亮的菜,他使勁抽抽比自己,好似真有噴香的肉味傳來。他想着一文錢也不多,就算沒摸中,還有頓午飯墊底呢。
他就喊一句,“我先試試運氣!”然後第一個掏了銅錢,伸手去摸木棍兒,不知道是他運氣真個太好,還是老天爺也在暗中幫瑞雪造勢,這後生居然一把就抽了個最短的木棍出來,栓子歡喜喊道,“這位大哥抽中了最好的吃食,一盤紅燒肉。”
那後生樂得差點跳了起來,撒腿就跑進屋裡,張嫂子立刻給他端了一碗雪羹,兩塊發糕,當然還有那盤熱氣騰騰的紅燒肉。後生舉起筷子就大快朵頤起來,衆人順着大開的窗子看得清清楚楚,立刻一窩蜂的衝到案板前扔錢抽獎。
瑞雪跳下板凳,笑着進竈間幫忙。
每當有人抽中了火燒或者酒水或者炒菜,栓子都會高聲喊出來,惹得衆人越加踊躍。
很快箱子裡的二百隻木棍就被抽完了,沒輪到的人很是惋惜,連連問着明日是否還有這樣的好事。
栓子笑着說以後不定期的還有在舉辦,然後請了失望的衆人進去吃碗雪羹和發糕。
北邊的大堂裡,無論炕上還是地下的桌邊都坐滿了人,栓子和張嫂子忙得腳下生風,好在獎品只是火燒和酒水,紅燒肉也是在家裡燒好的,並不需要費什麼功夫。
食客們吃過了東西,張嫂子等人又把碗筷收拾下去,每桌兒上了一壺熱茶,讓衆人更是讚不絕口,直到這店家周到熱情。
碼頭中午的歇息時候也不過那麼大半個時辰,衆人吃飽喝足,順着大開的窗戶見得遠處又馬車從城中趕來,就一窩蜂的跑出去等待各商家的管事們分配活計了。
瑞雪幾人這纔有時間拿出事先留下的吃食簡單墊墊肚子,竈間的案板上四碗雪羹,一盤發糕、一盤火燒,還有一大碗紅燒肉,雪羹嫩白,火燒金黃,紅燒肉油潤欲滴,看着讓人極有食慾,衆人又忙了一中午,都團團圍坐大口吃着。
瑞雪見栓子只吃雪羹和發糕,就笑着給他夾了一隻火燒,還有幾大塊紅燒肉,笑道,“栓子正在長個子的時候,多吃一些。”
栓子憨憨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謝謝師傅。”
張嫂子臉上的興奮之色還沒有褪下來,一邊喝着雪羹,一邊說道,“如若日日都有這麼多食客,過不上幾月本錢就都收回來了。”
瑞雪卻沒有這般樂觀,“明日一份就要收五文錢了,上門的食客恐怕要少一大半。”
“那可怎麼辦?”張嫂子一聽,急得放下了手裡的碗筷,連飯都不吃了,“妹子,要不然咱們把價兒降降?”
栓子和張大河也看向瑞雪,臉上都有些擔憂,瑞雪卻搖頭,“不行,那滷汁裡有肉糜,降價咱們就不合算了。放心,等上十日半月的,就會好起來了。再說,咱們也不只做力工的生意,還能賣茶水,南邊的幾間隔間兒還能接待別的客人。”
張嫂子三人一見瑞雪好似胸有成竹,就稍稍放下了心,繼續吃喝起來,一時飯畢,又開始擦抹桌椅,洗刷碗筷,忙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