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揮手攆了丫鬟婆子們下去,拉了女兒說道,“可是說趙夫人耐不住空閨寂寞,還是尋了什麼姦夫胡混?”“娘,你怎麼也跟着說?”吳湘雲嗔怒的捂了耳朵,臉色微紅,“女兒可不願這話污了耳朵。”吳夫人嘆氣,扯下女兒的手,溫聲說道,“女兒啊,再過幾月你就要嫁進趙家了,不管你心裡再如何看不得趙家行事,都不能這般說話,讓人抓了把柄,告知趙家,你以後的日子可是不好過。
吳湘雲冷哼一聲,“我吳家堂堂書香門第,我更是嫡出長女,嫁給他們一介商賈之家,已是下嫁。當初與我定親的是豐年哥哥,如今你們又把我轉嫁那一無是處的趙德,你和爹爹只顧着家族,顧着弟弟,從來也不替我考慮,你,你要女兒怎麼嚥下這委屈?”
吳夫人聽得女兒這般固執也是有些惱怒,指了她手裡的帕子和身上的衣衫鞋襪,說道,“怎麼就是委屈你了,爹孃固然是爲了家族纔要你嫁進趙家,但你是我們女兒,我們怎麼可能不替你考慮?你從小就喜好錦衣玉食,去別的府邸同小姐妹喝個茶,但凡見得人家用物比你好,回來之後都要摔杯子撕牀幔,若不是把你許給趙家,你能有如今的富貴日子?繡塊帕子都要雲錦做底兒,繡線摻金絲,更別說你妝盒裡那些首飾了,寶石珠玉,哪個不是價值連城?這都是人家趙家送來的
當日大公子失蹤,性命不保,我和你爹爹也問過你,你只掉眼淚不說話,我們就當你捨不得趙家富貴了,哪知如今還落得這般埋怨?你若是堅持說你不喜趙家,那也好,我同你爹爹,拼着被家族除名,拼着你弟弟前程不要,也替你去趙家退親,你把所有的首飾銀錢,連同衣衫用物都拾掇了,還給趙家,就不用嫁給那趙德了…”
吳夫人也是氣極了,沒想着給女兒留顏面,從頭到尾把事情掰了個明白,吳湘雲一時要辯解她不是喜好那些奢華用物才同意嫁給豐年哥哥,她是愛他才華,一時又想起自己每每在閨蜜面前展示那些華衫美裳,是多麼的得意,漸漸臉色就紫漲起來,眼圈兒也紅了。吳夫人喝了一杯茶水,自覺女兒已是被點醒,又瞧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很是心疼,就道,“別哭了,娘這般說,都是爲了你好,女子最是忌諱奢望,東家吃飯,西家安歇,若是你不消了這個念頭,有你後悔的時候。聽孃的話,安心繡嫁衣,三月後,你祖母的孝期就過了,你再沒了拖延婚期的藉口,就得嫁進趙家去了。你大伯那裡正巧也需要趙家相助,你弟弟以後的前程,都要靠你幫襯。”
“娘,女兒委屈…”吳湘雲哭倒在母親懷裡,“那趙德比豐年哥哥差了許多…”吳夫人嘆氣,輕輕撫着女兒的頭頂,“娘知道,他配不上你,但是女兒你若想一輩子過富貴日子,總要有些犧牲啊。
原本娘還惦記,趙夫人那般精明的人,你嫁過去多少都要受些委屈,這次她惹上了這樣的流言,難免就要弱了氣勢,加上咱們家替你撐腰,待你嫁過去,說不定不出幾月就要掌家了。”吳湘雲被母親這翻訓導指點,到底轉了笑臉,問道,“娘,那女兒要不要備份兒禮去趙家探望啊?”趙夫人滿臉是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說道,“自然要去,而且還要讓趙家人甚至滿彤城的人,都瞧得我吳家女兒是如何知禮又孝順。”吳祥雲眼珠兒轉了轉,明白了母親的用意,就站起來道,“正好我還缺一盒珍珠做項鍊,趙夫人那裡有許多,見得我去探望,必定歡喜,自然要多送些。”吳夫人拿了帕子掩嘴輕笑,“你這丫頭真是頑皮,去吧,記得多帶人伺候,早些回來。”
“是,娘。”吳湘雲應了,就出門帶了小丫頭回房,想了想,吩咐下人準備了一牀輕軟的薄被和兩盒點心,又在箱子裡翻了套素氣簡單些的衣衫換了,頭上也只插了兩根梅花簪,這才帶着大小丫鬟婆子十幾人,浩浩蕩蕩坐車奔向趙府。路人們眼見馬車門上掛着吳家牌子,兩側又簇擁着許多丫鬟婆子,各個衣衫用物都很是不凡,又低眉順眼極懂規矩,就猜得是吳家小姐出門,再一琢磨他們行走的方向,瞬時就明白了他們要去哪裡,於是整個城裡不到半個時辰又都傳揚起吳家小姐的兩起姻緣多受委屈,如今在如此流言之下,上門探望未來婆母,實在是孝順明理,趙家能娶了這樣的兒媳,真是祖宗保佑。趙德這幾日在花樓裡偶然結實了兩個同道中人,越談越投機,一起吃喝玩樂,着實快活,昨晚又宿在了花樓,今日睡醒,才勉強想起家裡還有個泡在木桶裡的孃親,於是簡單拾掇了一下,辭別了那極是妖嬈纏人的小妖精回了自家。
結果,剛一到府門口就遇了吳家車隊,有那精明的老婆子見得他神色萎靡,衣衫不整,脖子上甚至還有些星星點點,心裡就是惱怒,自家小姐天仙樣的人,怎麼就配了這麼個只貪酒色的廢材?於是低聲在車窗外說道,“小姐,趙二公子也正回府來,瞧着有些狼狽。”吳湘雲聞言,掀開簾子一看,也是猜到一二,心裡惱怒,卻強忍了火氣說道,“他回來得正好,否則還要派人去喚他,豈不麻煩。
趙德也是心虛,呼喝着小廝,抽去門檻,迎了馬車進大門,然後就站在馬車外,笑道,“湘雲妹妹可以下車了,已是自家院子,沒有外人在了。”吳湘雲輕輕應了一聲,“原來二哥哥在家啊,湘雲還以爲二哥哥出去打理生意了。”她說着,就扶着小丫鬟的手,踩着小凳子,身姿輕盈優雅的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背後是耀眼的晨日,襯得她一身素色裝扮,更是清純雅緻,仿似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了,直看傻了趙德和一衆小廝長隨。
旁邊那精明的老婆子低頭清咳兩聲,見得衆人驚醒,就道,“小姐,今日風大,咱們還是去後院拜訪夫人吧。”“啊,嬤嬤說得對,我這難得見到二哥哥,一說起閒話就忘了正事。”
吳湘雲好似有些愧疚,半垂着頭,臉色微紅,更顯嬌羞可人。趙德連忙擺手,安慰道,“湘雲妹妹客氣了,勞動你大老遠跑一趟,纔是我們的不是,家母…”他腦子裡轉了半晌,也不知要怎麼解釋趙夫人的怪病,怎麼想都覺說給湘雲聽有些丟顏面,索性就道,“家母不過是小病,你派個婆子來問候一句就好。”“那怎麼行?夫人是長輩,”吳湘雲嘴裡客套着,目光好似不經意的掃向趙德的脖頸,突然驚問道,“啊,二哥哥你脖子怎麼紅了,可是受傷了?”她說着就要上前殷勤探看,趙德猛然擡起雙手捂了脖子,心裡後悔昨晚太過瘋狂,眼珠子迅速轉了幾圈,就遮掩道,“湘雲妹子別擔心,不過是枕頭有些潮溼,不小心起了些紅疹,過一陣子就好了。
倒是妹子,怎麼衣衫首飾都這般素,難道綵衣坊這一月沒給妹妹送錦緞和成衣過去?這幫狗奴才,看我以後收拾他們,妹子你先去後院,我這庫房裡還有十幾匹好錦緞和兩盒內造的金首飾,我這就給妹妹取來。”他說着這話,就腳下生風般轉身跑走了,吳湘雲眉頭微皺,臉上好似有些疑惑,但轉而又換了笑臉,扶着婆子的手進了二門。她們剛走,就有一個小廝跑來問,“二少爺問,吳小姐剛纔可是起了心疑?”一個長隨立刻笑道,“告訴二少爺放心,吳小姐沒有起疑,半句話都沒多問。”
“那就好,那就好。”小廝連跑帶顛的回去給趙德傳了話,趙德更覺心裡愧疚,那般天仙樣的女子要嫁他爲妻,對他這般信任,他居然還在外胡混?這般想着,他手下可是忙開了,庫房裡的好衣料好首飾,鑲金飾玉的小物件兒足足搬了好幾大箱子,統統要人裝車送去了吳家。在說吳湘雲,一離了前院趙家衆人的眼,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慢慢都是不屑,低聲道,“真是廢物一個,連撒謊遮掩都不會,豐年哥哥留下那麼多鋪子,總有一日要被他敗光了。”
那婆子是吳夫人派到女兒身邊伺候的,有些地位,也精明,聽她這般說,又左右瞧瞧趙家人都離得遠,就勸道,“小姐,大公子沒了,你切記不可再提起。二公子雖然蠢笨些,也不見得不好,以小姐的聰慧,輕易就可把他握在掌心裡拿捏,只要再抓了趙夫人的把柄,豈不是趙家就是小姐做主了。”吳湘雲聽了這話,心思轉動,也覺有理,立時就重新掛了溫婉的笑臉,讚了那婆子一句,“嬤嬤說得有理。”
主僕兩人笑着一路穿過遊廊,來到了正房門前,早有小丫頭來回報過了,趙夫人慌亂裡爬出了木桶,害怕蹭破了因爲泡水更顯脆弱的腫包,只在上身簡單披了件輕薄的錦緞長衣,坐在牀上,又用被子遮了光溜溜的大腿,勉強做出往日那般慈愛又親切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