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又進了臘月,掃房、請香、祭竈,一樣樣一樁樁眨眼就要來了。
謝清湛這幾日鬧着要和同窗去西山上打獵去,他那些同窗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四歲,象謝清湛這樣十二歲的也有好幾個呢。就算是帶足了家丁護院,可家裡頭總是不放心,這些個年紀的,那基本都是家裡頭的老兒子,誰捨得讓他們去打勞什子的獵。
蕭氏自然也捨不得,可謝清湛這會就跟上頭了一樣,好說歹說都不行,非要去打獵。還說什麼,旁的人父母都應承,如今只單留了他一個。他都十二歲了,爹孃還把他當成小孩子哄着,沒得讓人笑話。
這話說的有些傷人了,蕭氏這也不心疼他嘛。所以謝樹元就要請家法出來了,謝家長房裡的孩子,謝清湛應該是被請家法最多的一人了。
結果這會謝樹元家法還沒請出來,蕭氏就先心軟了。
不過這與同窗們一塊去是不成的,要是摔了絆了,一羣半大的孩子能頂個什麼事兒。最後蕭氏就算讓謝清懋帶着他一塊去,他若是嫌人少,就再叫上蕭家的表兄表弟,若是嫌還不夠熱鬧,把三房的堂兄弟也叫上。
蕭氏只明確說過,不許跟同窗去,也不許叫上他們。要不然真在打獵的時候,出了什麼紕漏,謝家也沒法同人家交代不是。
謝清湛其實對於這個決定,還不是很滿意。不過就算是蕭氏都眼尾一擡,只說道要是不願,那就別去了。
謝清溪一聽到這事,也撓心撓肺的,恨不能立即也跟着一塊去。
不過蕭氏卻是堅決不允許的了,她看了謝清溪一眼,只道:“你來年便是大姑娘了,先前是你爹爹偏寵你,也不拘着你,只讓你四處去玩耍,如今可不能這樣了。”
“那也是來年的事情,如今我不還是個小姑娘嘛,”謝清溪也是促狹鬼,專挑了蕭氏話裡頭的意思。
不過蕭氏也不搭理她,反正就是不應承。最後謝清溪也一撒手,再不求了。
等謝樹元下值回家後,屁股還沒挨坑上呢,就見謝清溪一過來,就把他胳膊拽住,拖着長長的腔調叫了一聲:“爹爹。”
謝樹元平日最喜歡就是同她說話,謝清溪說話逗趣,讓他只覺得真是什麼煩心事都沒了。
“爹爹,如今外頭冷了吧,我聽說衙門裡頭只點了火盆,肯定沒咱們家裡暖和吧,”謝清溪輕聲問道。
謝樹元沒想到她會問這一茬,不過還是說道:“衙門裡頭自然是比不得家裡頭,不過也不會太冷。”
“那就好,我總擔心爹爹會冷,一想到要是把爹爹凍着了,這心裡頭就跟火燒似的,難受的很呢,”謝清溪很是心疼地點頭說道。
話都說到這上頭了,謝樹元也咂出了些味道出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閨女問道:“說吧,又有個什麼事情要求着爹爹,你老是這麼在外圍打着轉的,我總是不能領會你的意思。”
“爹爹,”謝清溪一聽自己這點小心思被瞧出來了,又是拖着長調叫了一聲。
不過這會她倒是說的乾脆利索了,只道:“爹爹,六哥哥他們要去西山打獵,我也要去。”
謝樹元一聽她說的是這茬,便立即微皺眉頭,有些不贊同地說道:“如今山裡頭又冷又潮的,你六哥哥也就是去逗個樂子罷了,你跟去有什麼用啊。”
謝清溪一聽更不願意了,她還想求着她爹開恩來着呢,怎麼爹孃兩人都是一個說法,可真是的。
不過她也算得上是牛皮糖一樣的人物,得着空就在她爹孃跟前求着。結果,她實在是忍不住了,跟大哥哥說去了。雖說翰林院是個清貴的部門,可是一點卻不清閒,特別是近日謝清駿頻頻被宣進宮中。
其實象謝清駿這樣剛進翰林院的,原本是攤不上給皇子們講學的差事的。畢竟象他們這樣剛進翰林院的,都覺得太浮躁,需要好生沉澱沉澱。
不過實在是謝清駿在京中名聲太大,又是大齊朝開國以來,第一個連中三元,直取狀元之位的人物。
這次實在是因爲給皇子們講學的師傅,如今年紀太大,正向皇上請辭呢。不過皇帝看了一圈翰林院的人,這些不是太木就是太文酸。皇上平日都要時時受這些文官的酸腐氣,自然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學這些臭毛病。
不過卻有人跟他推薦謝清駿,皇帝對他自然是有印象的,畢竟象他這樣出身高貴,卻又這麼有才學,還長得這麼英俊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但皇帝也長了個心眼,生怕他也有着那些酸腐文官的臭毛病,就將他宣進宮給自己講了兩回經義。皇帝自小也是打皇子時期學過來的,那時候他們這些做皇子的要學別人學過的,也要學別人沒學過的。
治國御下之道,他們都需要學。
皇帝當年爲了在先皇跟前刷好感,自然也很是發奮圖強。只是如今他成了皇帝,上頭沒了管制他的人了,這人慢慢就懶散了,最後就沉迷到歪道上去了。
謝清駿講的經義也不只是照本宣科,他很有一番自己的獨特見解,就連皇帝在聽了一回之後,又宣他入宮了兩回。
如今大皇子這些皇子到了成親的年紀,而皇上的幾個公主也漸漸成人,到了該招駙馬的年紀。皇上雖然不太愛管事,可孩子們的婚姻大事,他自然也不好撩開手。
謝清駿今日又被皇上召進宮中了,象他這樣新進翰林,居然能被皇上連召了三次,很是有一番聖寵的。就連不少翰林同僚看着自己的眼神,那都是羨慕嫉妒恨的,畢竟一個小小的翰林能接二連三被皇上召見,那就是在皇上跟前有個名姓的。
可是謝家兩個主事的這會卻是擔驚受怕,特別是謝舫,他對這個孫子簡直是報以厚望。可如今皇上三番兩次召他入宮,反倒是讓謝舫不安心。
實在是因爲如今宮中有好幾位公主都成年了,要是萬一皇上一時心血來潮給謝清駿賜婚了,那他的政治生涯就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本朝開國之後,對於外戚防範頗深,就連開國皇后的外家,如今都只能安居晉陽一偶。而娶了公主的,到時候只會封一個虛職,什麼進六部入內閣這等美夢就再也不想了。
謝家不是勳貴之家,他們是文官家族,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子孫出仕維持家族的興旺。而謝清駿就是孫子這一輩中最得意的子弟,謝舫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娶了公主,自毀長城呢。
畢竟娶公主的那點實惠,是真的比不上入了內閣之後,執掌天下的權柄。
謝舫已經跟謝樹元說了好幾回,讓蕭氏趕緊給謝清駿定下一門婚事,儘快完婚。
這會謝樹元又提起這個話頭,蕭氏聽了也是着急,她說:“我在京城裡頭也不是沒有相看過,可是我瞧來瞧去還真是沒有合適的,不是年紀不合適就是性格不合適,或者是家裡頭有些事情。”
蕭氏是真相看的仔細,謝清駿的妻子必是要出身名門,家中嫡女,最好還要是後宅安寧的那種。要是後宅烏煙瘴氣的,可見主母就是個不稱職的,那教養出來的姑娘,只怕是當不得宗婦的。
“還是早些相看定下來,要不然父親的擔憂成真了,到時候咱們也只能接旨謝恩了,”謝樹元輕嘆了一口氣。
不過蕭氏卻有別的話想說,她思慮了半晌才道:“如今清駿和清懋都到了年紀了,清懋也都十九歲了,我這裡有個人選,只是不知老爺同不同意。”
“你怎麼先給清懋相看了?是哪家的姑娘?”謝樹元也覺得奇怪,便問了一聲。
蕭氏趕緊說道:“就是我孃家四侄女蕭熙,熙姐兒前些日子不是剛及笄。她的婚事也一直未定下。我瞧着兩個孩子年紀也般配,關鍵是清懋這樣的性子,本就寡言不能再給他找個貞靜的媳婦,要不然日後兩人一處處着倒是連話都沒有。所以我覺得倒不如給他配個活潑疏朗的。”
蕭氏這頭小心地覷了謝樹元一眼,見他眉頭微皺,過了半晌才問道:“可是清懋和熙姐兒私底下有情了?”
蕭氏一聽立馬心頭一震,私相授受可是有礙名聲的,她立即正色道:“先不說永安侯府是有規矩的人家,就是咱們兒子那學究一般的性子,你覺得他會做出私相授受這等事情?”
“況且我哥哥和嫂子都是有規矩的人,他們親自教養出的女兒,又豈是這等人,”蕭氏說着有些生氣了。
謝樹元一聽便也覺得這話說的有些過了,趕緊賠罪道:“都是我一時失言,還望夫人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蕭氏只淡淡地橫了她一眼。
不過謝樹元卻有些擔心道:“若是讓清懋娶了熙姐兒,那清駿未來媳婦的身份,如何都是不能低的,要不然這長媳的身份不如次子媳婦的,也是不好。”
蕭氏立即輕笑,寬慰道:“蕭熙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最是疏朗不過的。說這話的都是次子媳婦不安分纔會這樣的,咱們家也沒爵位,不用爭的頭破血流,日後便是次子媳婦身份略高一些,也是無妨的。”
謝樹元聽了,沒說話。
於是蕭氏又不緊不慢道:“況且熙姐兒和清溪最是要好,你女兒到如今也就同她最投緣了,日後若是她真的進門了,也不用擔心這姑嫂關係了。”
這會謝樹元的臉上纔有些鬆泛,他輕笑着點頭,道:“那倒也是,熙姐兒是個讓人的,每回清溪兒去了岳丈家中,回來都要念叨她表姐。”
不過謝家上頭兩位老人還在,雖然是給自己兒子說親事,不過卻也要稟了老太太和老太爺的。
謝樹元同謝舫說這事的時候,謝舫倒是沒什麼意見。這些年蕭氏將家中治理的是井井有條,又養育了這些個出息的子孫,可見蕭家教養出來的女兒必是不錯的。如今謝樹元也說好,他也就點頭同意了。
就是去和老太太說的時候,蕭氏可沒自個獨自去,而是拉着謝樹元一塊了。自從江家出了京之後,老太太雖說表面沒說話,不過如今看她也是眼睛不是,鼻子也不是的。
對了,明嵐如今已經被挪到老太太院子裡,聽說是老太太覺得院子裡實在安靜,便想養個姑娘在院中。
閔氏得知這事的時候,還想將明雪送過去呢。畢竟明雪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要是能在老太太跟前養着,那名聲自然更好聽。
結果還沒等她使勁呢,老太太就讓明嵐搬過去了。蕭氏倒沒什麼意見,只是將閔氏氣了個半死,就覺得這府裡的好事怎麼都讓大房佔去了。
蕭氏和謝樹元過去的時候,明嵐正在裡頭陪老太太說話。她身子也大好了,只是臉蛋卻消瘦了不少,原本臉上還有些肉,這會瘦的隻身下骨頭了。
兩人一進來,明嵐就趕緊起身給父親和嫡母請安。老太太當着兩人的面,就開始誇,明嵐是如何地孝敬懂事,有了她在跟前,她連飯都能多吃一碗了。
蕭氏倒是好涵養,她輕笑:“母親如今這樣的年紀,多吃是福。不過爲着身子好,吃完飯可得讓丫鬟陪你在院子裡頭走兩圈。”
謝明嵐似乎是聽出了嫡母的意思,一低頭嘟囔道:“謝母親教誨,是女兒不好。”
“你怎麼不好了,你如今可是咱們家裡頭頂好的姑娘,能在老太太跟前那是天大的福氣,況且你還讓老太太這般開懷,這也是替我和你爹爹盡孝呢,我心裡高興着呢,”蕭氏抿嘴笑。
老太太一聽便皺眉,可是又說不出來,蕭氏這話裡頭哪不對勁。
謝樹元便讓明嵐帶着丫鬟下去,他和老太太有要事談。
待丫鬟們都走了,老太太這纔開口問道:“這又是怎麼了?”
“實是有一件喜事要同母親說,”謝樹元開口說道。
老太太意興闌珊地說道:“有何喜事,你只管說便是了。”
“是清懋的婚事,”謝樹元開口便道。
老太太這會真是提起興趣了,顧不上別的,立即開口問道:“是誰家的姑娘了?”
“我大舅兄家的四姑娘,叫蕭熙,前兩日行了及笄禮,不論是模樣還是性子都是頂頂好的,”謝樹元滿面笑容的說道。
可他話一說完,老太太臉色就僵住了,這,怎麼又來了一個蕭家姑娘。
“我先前怎麼沒聽說,竟是這樣的突然,”老太太又恢復了剛纔那種語調,不是很感興趣的敷衍調子。
蕭氏一聽,便知道老太太只怕是一聽是他們蕭家的姑娘,就不願意了。
“倒也不突然,先前一直相看着,如今我已經同父親說過了,他也是同意的,”謝樹元還是一臉笑意。
結果老太太一聽這話就立即翻眼,冷哼一聲,道:“合着全家就我一個人被瞞在谷裡了,那你們如今來問我也又何用,左右你們都已經有了主意。”
“你們只管給清懋娶了便是,反正我這老東西如今說的話是越發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