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溪醒來的時候,陸庭舟早已經不在了,她迷糊着眼睛看着旁邊的位置。自打她懷孕之後,就一直睡在裡面。她朝外頭瞧了一眼,淺藍色簾帳早就清晨的光線擋在了外面。
她伸手挑開一條縫隙,陽光一下子照在眼睛上,她伸手擋了一下。外面的硃砂大概瞧見這邊的動靜,趕緊過來輕聲問道:“王妃可是想要起身了?”
謝清溪在帳子裡面嗯了一聲,硃砂便喚了月白過來,兩人一左一右地將帳子勾起。謝清溪起身的時候,硃砂和月白兩人趕緊伸手扶她,直接就將謝清溪逗樂了,她笑道:“我真是沒想到,自個有一日竟是連起身都要旁人扶了。”
“娘娘這會是身子重,精心些纔好,待小主子出來了,可不就好了,”月白立即說道。
等她換了衣裳的時候,雪青就進來問今個早膳用什麼,謝清溪想了一會,還沒說話呢,外頭就進來一小丫鬟,笑着說道:“王妃娘娘,秋韻姐姐來了。”
秋韻進來的時候,先是朝謝清溪福身行禮,等起了身才說道:“太太一早就吩咐了廚房給娘娘做了瘦肉粥,還有煎包。這會廚子裡頭剛弄好,太太便打發奴婢來看看王妃娘娘起身沒?”
謝清溪一聽煎包兩個字,口水險些都要流下來。這會她正坐在鏡子前的錦凳上,丹墨在身後替她梳妝,因着今個要進宮見太后,所以並不能象往常那般簡單地打扮。
硃砂將首飾盒子打開,謝清溪瞧着這上下五層的首飾匣子,一路上硃砂她們就生怕把這盒子磕着碰着了。她瞧着裡頭的一支赤金纏絲鳳簪,那鳳嘴上銜着一串粉色明珠,這白色珍珠是最常見的,而這粉色的卻是珍品,一顆已是極好的,更別提這一串明珠了。
她今天是穿着銀紅衣裳,臉頰上打了一層薄薄的胭脂,登時面若桃花,一張巴掌臉依舊美得驚人。
謝清溪到時胃口不錯,喝了大半碗的粥,又吃了兩個煎包。
秋韻一直在旁邊候着,待她用完膳之後,便笑着說道:“太太說了,娘娘今個要入宮去,就不必去她院子裡頭請安,直接進宮便是。”
謝清溪點了點頭,又讓人好生賞賜了秋韻。
等到了宮門口,在門口略等了一會,沒一會就見壽康宮的閻良親自過來迎接。閻良一見着謝清溪,立即便客氣地笑道:“奴才給王妃娘娘請安。”
謝清溪笑着點頭,讓他起身,不過她臉上這笑有些掛不住了。雖說這會不過才辰時,可是陽光已是有些曬。她本就是不耐熱的人,如今又穿着厚實的禮服挺着大肚子,這心裡頭別提多憋屈了。
閻良在前頭帶路,請謝清溪過去。謝清溪往常也從神武門步行至壽康宮,可這會她懷有身孕,要真走過去,估摸着半個時辰吧。
閻良落後她半步,前頭是壽康宮的宮女在領頭,這會他偷偷擡頭瞧了一眼,就見這位王妃秀眉微蹙,可神色卻還是依舊沒變,顯然是在心中隱忍着呢。
謝清溪知道宮裡頭有規矩,命婦是不得乘坐轎子的,除非是皇上特准或是年過六十之人。
可這會她真是走了才幾步,感覺整個人都熱的要昏過去了。閻良一路都瞧着她呢,見她這臉上慢慢染上一層紅霞,額頭上一層薄汗,身邊的丫鬟扶着她的手臂,生怕她昏倒一般。
閻良趕緊將身邊的小太監叫了過來,而他耳邊吩咐了幾步,小太監一聽也不敢耽誤,得了令就往回小路小跑。
閻良瞧着謝清溪這走路實在是難,剛好從神武門進來沒多久就能走到御花園邊上。閻良生怕這位主子有個意外,便立即上前笑着說道:“王妃娘娘只怕是走累了,要不咱們到前頭的涼亭略歇一會,這日頭可烈着呢。”
謝清溪對他這個提議自然是覺得不錯,不過又想着太后這會正在宮裡頭等着她。她面色難色說道:“可母后如今還在宮裡等着?”
閻良這會才說道:“方纔是奴才想的不周全,來接王妃娘娘的時候,就該讓人派定軟轎過來。娘娘如今身子重,這般走過去,只怕是身子乏累吃不消。”
謝清溪一聽居然有轎子坐,心裡有立即鬆了一口氣,不過面上卻依舊假裝矜持地笑了下:“即是這樣,便勞煩公公前頭帶路。”
閻良趕緊在前頭帶着路,這御花園裡頭的亭臺樓閣最是多。閻良特選了一處靠水的亭子,這會坐在水邊也涼快些。
謝清溪坐在亭子裡頭,身後的硃砂趕緊將隨身帶着的團扇拿出來,站在她背後替她扇風。一時間,涼風陣陣,她坐在亭子之中,看着旁邊碧波盪漾,這池中種着不少蓮花,而水裡頭好像養了不少錦鯉,紅色的、金色的還有紅白相間的,有些躲在蓮葉底下,有些則是低頭就能看見。
謝清溪這會歇下來,只覺得整個人都鬆散了,方纔心中的煩躁也被這清風一點點吹拂。
御花園的景緻本就是天下絕有的,這會因着夏天燥熱,所以來逛園子的人並不多。可這雖說是不多吧,但也有人,而且還讓謝清溪碰上。
這邊林雪柔讓人抱着十四皇子一塊出來逛逛花園,她住在重華宮,做的攆駕過來,自然是一點都不熱。她在前頭走着,身後的奶孃抱着十四皇子,只是這天氣有些熱,十四皇子只穿着一層薄薄的衣裳。
這會林貴妃身邊的紅綾便笑着指着前頭,說道:“娘娘,穿過這個遊廊前頭就有一片池子,旁邊有一處涼亭,不如去那邊坐坐吧。先前朝鮮進貢了一對丹頂鶴,聽說就養在這池子周圍呢。”
林雪柔一聽便是點頭,驕矜地扶着紅綾的手往那頭去。
由儉入奢易,如今林雪柔算是徹底習慣了宮中的生活,身邊光是伺候的宮女太監便有數十人,往來更是說不盡的奉承和好話,這樣的日子讓林雪柔迷戀也深深地迷醉着。
一行人走到亭子的時候,就見紅綾一擡頭瞧見那邊,呀了一聲才輕聲說道:“那亭子裡頭好似有人?”
林雪柔定睛一瞧,果真是好幾人在亭子裡面,不過周圍站着的都是宮女太監,坐在中間石桌旁的纔是主子吧。
“就算是有人,也是後宮姐妹,咱們過去說說話也是好的,”林雪柔輕笑了一聲,扶着紅綾就往亭子裡頭去了。
這會閻良正朝着對面瞧,按說這轎子也該到了,怎麼這會還不來。他站在亭子外頭的臺階下,擡頭小心覷了謝清溪一眼,見她神色沒有絲毫不耐,這才稍稍放心。結果對面的小太監則是一直朝他使眼色,閻良瞪了他一眼,小太監才輕聲說道:“公公,後面來人了。”
閻良回頭一瞧,這會來人已離得極近,所以他一眼就瞧見對面是何人。只是待林雪柔到了跟前,閻良纔不緊不慢地躬身說道:“給林貴妃請安,娘娘萬福。”
林雪柔瞧了一眼閻良也並不叫起,又擡頭朝涼亭看了眼,只是涼亭中的人此時正偏着頭,朝後面的水池子瞧,所以她也沒看見正臉。
她知道這個閻良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先前十四皇子出生的時候,就是他來賞賜了一回東西。可是聽她宮中的總管說,這閻良連賞賜的紅封都沒要。
“閻公公這會不在太后跟前伺候,怎麼有心思在來御花園閒逛,”林雪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才掐着腔調不緊不慢地說道。
閻良在宮裡頭少說也有三十年了,跟在太后身邊就有二十年了,那是心腹中的心腹。就連皇帝瞧見他都是笑眯眯地問話,可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閻良見着皇上都未必會頭疼,可見着這位林貴妃卻覺得很是麻煩。
閻良回道:“回娘娘話,奴才得了太后娘娘的吩咐,到宮門口接王妃娘娘去壽康宮。”
王妃娘娘,林雪柔沒好意思問是哪位王妃,她進宮沒多久,又不象成賢妃那般是在京城長大的,對這皇室宗親都很是熟悉。她對陸氏這些大長公主、長公主還有王妃認識地不多,先前還差點鬧出笑話來呢。
此時謝清溪正轉過頭,就瞧見亭子底下站着的人。她一眼就認出來,這位是何方菩薩了。
而林雪柔恰好也擡頭朝亭子裡看,兩人四目相對,得,又是熟人見面。
林雪柔擡腳上了臺階,閻良只得着急地看了一眼,畢竟這是御花園的涼亭,他一個做奴才的,哪敢攔着貴妃娘娘不讓她上去。
謝清溪待林雪柔進了亭子,才起身向她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免禮吧,”林雪柔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這才緩緩說道。
謝清溪也不想和她客氣,又重新坐了下來。而林雪柔則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後頭的小宮女趕緊上前將錦墊放在石凳上,她這才坐了上去。
謝清溪看了人家的做派,只覺得很是好笑,但也是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罷了,並沒出聲。
反倒是林雪柔瞧着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輕聲道:“先前便聽說你懷孕了,我當時身子也重,便沒精力另賞賜你些東西。好在如今你也回來了,咱們是親戚,往後可要常來常往。”
謝清溪見這位林表姑如今說話很是有些條理,就抿嘴一笑,可見這皇宮確實是讓人成長。只不過這位林表姑如今都三十幾歲了,也不知道她這後天成長的戰鬥力能不能扛得住這些宮裡頭成精的女人。
這會正說話呢,就聽後面傳來淺淺的嬰兒哭聲,謝清溪這才擡頭看見被奶孃抱在懷中的小孩子,哭的聲音跟小貓兒似得,瞧着似乎是不大康健。
“今個我瞧着外頭天氣不錯,便帶着十四皇子出來逛逛,正巧就碰上你了,說來你們還是表姐弟呢,”林雪柔輕笑說道。
謝清溪立即正色道:“十四皇子是皇上親子,那便是我家王爺的侄子,說來以後他也得交我一聲六嬸呢。”
林雪柔面色一僵,顯是忘記爹那頭的關係了。好在這會身邊沒別的人,要不然這傳出去又是一樁笑話。
兩人正說着話呢,就見不遠處有兩個身影正慌亂地過去,顯然是原本想朝這頭來,結果一過來就瞧着這裡全是人,又躲了回去。閻良朝那頭瞧了一眼,還沒說話呢,就聽對面站着的重華宮太監總管孫方尖着嗓子嚷道:“這前方是哪兒的宮人,見着貴妃娘娘在此處,豈有躲回去的道理。”
他這麼一說,就連謝清溪都擡頭朝着對面瞧了一眼,只模糊瞧見兩個青色身影。
此時林雪柔緩緩朝那邊瞧了一眼,有些不悅道:“去,你瞧瞧,是哪宮的奴才,竟是這般不知規矩。”
謝清溪聽她張口閉口便是規矩二字,心裡頭更覺得好笑,她若是真是守規矩的人,只怕早該抹脖子去了。
孫方就是靠着奉承林雪柔才能爬到如今這位置,所以林雪柔一發話,他就竄了出去,身後幾個太監也跟着一塊過去了。等把人提溜過來後,孫方便跟驚了魂一般,三步兩步上了臺階,跪在涼亭外頭面,驚錯地說道:“貴妃娘娘,那兩個宮女竟弄死了朝鮮進宮上來的丹頂鶴。”
此時兩個宮女就被壓着跪在臺階之下,而旁邊則是一隻早已僵硬的丹頂鶴。聽了這話,林雪柔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扶着紅綾的手就從臺階下去,她站在臺階最後一層,居高臨下地看着兩個宮女,那丹頂鶴也不知死了多久,這會都僵硬了。
“好大的狗膽,這丹頂鶴乃是朝鮮進貢的貢品,你們竟也幹弄死了,如今你們兩的小命都不夠填補的,”林雪柔很是惱火地斥責她們。
“貴妃娘娘,丹頂鶴並非我們弄死的,我們只是瞧見它躺在那邊,就過去瞧瞧,誰承想竟是死了,奴婢們冤枉啊,”這這兩個宮女一聽她的話,便立即喊冤,畢竟這可不僅僅是一隻丹頂鶴,人家還是貢品。
此時紅綾突然在她耳邊說了兩句,只見她整張臉都綻放出光芒。只聽她立即就怒道:“原來你們是賢妃宮中的宮女,今個我便要問問賢妃娘娘,爲何不好生約束宮中宮女,竟是讓你們弄死了這樣珍貴的丹頂鶴。”
如今這後宮是她和成賢妃掌管,不過她雖居於貴妃之位,但成賢妃在宮中浸淫多年,又理慣了這些宮務,再加上上頭還有位太后娘娘,所以宮人懼怕成賢妃倒是甚於她。
這會她抓住了成賢妃的把柄,自然是一點都不鬆手。
謝清溪原以爲只是小事,如今一聽涉及到貢品之事,便知道這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她朝着對面又看了一遍,這轎子竟是還不來。
此時紅綾上來了,她對着謝清溪客氣說道:“王妃,貴妃娘娘請你下去呢。”
謝清溪不願淌宮裡的渾水,索性就下去,就算轎子不來她腿走都要去壽康宮。待她扶着硃砂的手臂,緩緩地下了臺階之後,就聽貴妃指着兩個宮女說道:“這宮裡頭竟是出了這樣的大事,少不得要請你跟我去成賢妃宮中走一趟,以免這兩個宮女死不承認。”
謝清溪瞧了她一眼,便淡淡道:“想來娘娘也是知道的,我還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只怕是去不了賢妃娘娘宮中。”
“你到底是個人證,”林雪柔不客氣說道。
謝清溪也不怕得罪她,只又說:“那隻怕不行,我還要給太后娘娘請安呢。”
林雪柔也不好硬押着她去賢妃宮裡,而此時就見幾個太監正擡着一頂轎子過來,閻良一見立即便鬆了一口氣。待那轎子到了跟前,閻良立即呵斥那跟着轎子的小太監說道:“怎得這麼久?”
“小的方纔帶着轎子回去結果沒見着王妃,所以圍着這園子找了好久,”小太監立即委屈地說道。
要不是有這麼多人在,閻良恨不能給這小子一個腦瓜蹦,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會的氣氛。
謝清溪見轎子來了,就扶着硃砂的手就要過去,卻被林雪柔叫住,她有些不悅地說道:“此事事關貢品,你還是同我去一趟賢妃宮中。”
她又看了一眼那轎子,如今她也是懂得宮裡的這些規矩,不是說命婦要六十以上才能坐轎的?
“我就在太后宮中,難不成娘娘還怕我跑了不成?”謝清溪說完就是一福身,告退而去。
林雪柔咬牙看着離去的謝清溪,冷冷地對身邊的紅綾道:“咱們先去賢妃宮中,待會直接將此事鬧到太后跟前,我瞧瞧她們還想怎麼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