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營養劑灌進肚裡, 像是落進炙熱的火堆一樣，嗤地一聲冒了股青煙，消散不見。
偏頭看向牀頭梳妝鏡, 那裡面的她, 瘦小身軀裹在羽絨外套裡，只有纖細脖頸和着巴掌大的小臉露出來，呼呼往外冒着熱氣。
原本蒼白無血的臉色，如今泛着厚厚桃紅, 連帶着脖子往裡，都是一樣的顏色。
營養劑喝進去, 唯一起到的效果，就是把她燒得更熱了！
俞晶晶將衣服拉鍊拉開, 剝了半邊就沒了力氣, 半邊吊着半邊裹着，重新撲回牀上。
“嗯……”
不受控制的呻吟從喉間逸出, 彷彿這樣能減緩些痛苦似地，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能肺裡的熱氣呼出來，哼了半天總算好了一些。
“要喝水嗎？”豆豆蹦到俞晶晶腦袋邊，關心地問。
俞晶晶點點頭, 又搖搖頭。
豆豆急了, “你喝還是不喝呀？”
“你……有手……拿嗎。”半喘着問完，俞晶晶看向櫃裡存着的礦泉水和各式飲料。
豆豆啞了聲，氣哼哼衝過去，拿爪子扒拉又拿嘴鑿, 可櫃上鎖了栓，不暴力破壞，根本取不出裡面的東西。
“沒用的，喝了水，也不會好。”
身體中的這股熱力不同尋常，俞晶晶憑直覺得這不是喝點涼水進肚，就能減緩的。
“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熱成這樣？你不會也在發燒吧？”豆豆滿是懷疑地問。
“不是。”俞晶晶閉着眼搖了搖頭，“我猜，我是要進化了。”
“進化？”
這個猜測比發燒還無稽，豆豆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樣，“這不是進化，進化不是這樣的！”
“你怎麼知道不是？”
“……豪叔說過，他進化的時候，睡一覺醒來就不同了。”
“豪叔也說過，每個人的進化方式不一樣，終級進化後得到的能力也不一樣。我和他，肯定是有區別的。”
用說話的方式轉移注意力，確實是個辦法，腦子轉得多，對身體的關注自然就變少了。
挪動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式，俞晶晶踢開被子，整個人攤成大字散熱。
人是活的，受了病毒侵害或是臟器受損，纔會生病發燒。
喪屍這個羣體，就算外表看着跟人類更相似，卻不會像他們一樣生病。
外表完美，內裡臟器早失了活性，血液流速都比常人要慢些，就算真感染上病毒，也會淹沒在這一片死寂之中。
平時連痛覺都不太會有的身體，突然出現了這樣劇烈的反應，除了進化以外，俞晶晶想不出別的解釋。
關於進化，俞晶晶聽豪叔說過幾回，都是吹噓自己多能抗，眼睛一閉，醒來就成了銅皮鐵骨，和其他一級進化的同族相比，體質硬朗了一倍不止。
自己進化就說得簡單，提到別人時，卻是各種艱辛描述，藉以襯托。
豆豆用豪叔的例子來往俞晶晶身上套，明顯是不合適的。
感覺到身體燒熱還在逐步增強，俞晶晶覺得自己可能就是豪叔嘴裡的別人，那些爲了進化，捱得死去活來的可憐蛋。
能成功進化的屍族，十個裡面有七個就算不錯了，若是挨不過去，不光不能增強自身，還會比先前更弱些。
腐敗的身體越發臭爛，獵食能力下降，行動遲緩，失敗的人，重新出去覓食，被人類擊殺的死亡率會高出許多。
俞晶晶很慶幸現在世道好了，就算進化不成功，自己弱一些，也不會有人舉着尖刺來捅自己腦子。
可是……不想變弱啊。
明明熬過這一步，就能衝上另一個階層，誰願意被現實砸下頭去？
剛纔還能強撐着坐起身，服了營養劑後，卻是火上澆油，全身熱得像要爆炸。
俞晶晶感覺不到豪叔說的那股氣，說這氣通了，便能神清氣爽上一個臺階。
她只是悶悶地憋着，也不知道從哪裡從能抒發，又怕真的熱炸了，又怕這力氣不夠，衝擊不過那條線。
這次出門，俞晶晶一共帶了三支營養劑以備不時之需。
一支給白錦溪用了，一隻自己喝了，還剩下最後一支。
手指在牀上爬了幾釐米，鑽進書包裡摸索了一下，俞晶晶最終放棄了繼續服用營養劑的想法，把手機取了出來。
身體虛弱到舉起手機都在抖，顫着翻出通訊錄號碼，俞晶晶挪不動胳膊，只能努力偏頭往那邊靠。
“喂。”
鈴聲響了許久，那邊才接通，俞晶晶弱弱喊出一聲，比奶貓哼唧大不了多少。
“怎麼了？難受？稍等。”
雲錚擡了擡手，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大家紛紛低頭翻看手中報告，偷眼瞟着他舉手機離開，都大鬆了口氣。
會議從早上開到中午，到了飯點也沒要散的意思，雲錚撐得住，其他人可不是鐵打的。
“叫餐上來吃吧？”有人摸摸肚子提議。
“會都沒開完，吃什麼吃？不遵守規章紀律，當心考覈記一筆，剋扣營養劑。”
原本動了心思的幾個人，立刻打消了叫餐的念頭。
按現在會議進程，至少還得兩到三小時才能結束，但肚子再餓，也得撐着。
表現好多發兩瓶營養劑或者表現差剋扣幾瓶，考覈尺度全在掌握在雲錚手中，誰敢賭這個運氣？
回望會議室，見大家敲打筆記本鍵盤比先前更爲賣力，存着勁表現，雲錚彎彎脣角。
最近辦的兩件事，不太合上面心思，回家捱了幾頓排頭，公司下面人聽說了，人心就有些浮動。
不擺擺陣勢，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誰手底下討飯吃。
就算從這個位子上被拉下去了，他也是雲家的繼承者，有些人實在太過短視了。
“你到底什麼情況？”聽那邊半響沒動靜，雲錚走出陽臺。
“熱，全身燙，我要燒冒煙了。”
俞晶晶聲音雖弱，聽起來卻依舊鎮定，沒有一點慌張的表現。
“四天前開始的嗎？一直沒退？”
“是的。”
“給你的進化顆粒，吃了吧？”
“……嗯。”
得到這個答案，雲錚笑了，“你在進化。”
有了雲錚肯定答覆，俞晶晶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現在怎麼辦？我要做些什麼？”
“需要有人照看。”
俞晶晶掃了眼窩在牀頭啄食肉條的豆豆，“有的。”
“你說的不是會豆豆吧？呵，它幫不到你。”
“需要怎麼做，你告訴我。”
“要看你的進化方向了。若是外在的，就需要幫你發放出來，如果是內在的，則要凝練。”
雲錚的話說得含糊，俞晶晶只知道內外方向，什麼發放凝練都聽不太懂。
俞晶晶沒人教，沒學過族內每人必修的知識課，聽不懂也屬正常。
雲錚有心在外面多拖些時間，便仔細跟俞晶晶做了番解釋。
外在進化是體質上的，身體變得強健，攻擊力增加，戰場上硬碰硬的士兵，都是從具有外在等級的族人中挑選出來的。
豪叔一級進化後，身體上發生的變化，就屬於這一列，俞晶晶看過樣的例子，雲錚簡單一提就明白了。
內在進化俞晶晶只模糊知道一點，必竟這種進化在她那個時代屬於極少見的類型，就是豪叔見得也不多。
雲錚提到時，也說了內在進化的不易。
不過難歸難，現今萬餘名族人，也有一二百人達成。
聽到這個比例，俞晶晶暗暗吃驚。
曾經十數萬人中才出那麼一兩位，現在竟有這樣迅猛的增長。
看來屍族這數百年確實在進化這方面花了些心力，內在進化的比例得到了極高的提升。
“進化顆粒就是開門的鑰匙。你吃了一顆，就能這麼迅速產生反應，內在進化的希望很大。”雲錚聲音輕快。
“是嗎？”俞晶晶弱弱應了一聲。
雲錚給的那兩顆進化顆粒，她一顆都沒動，全鎖在寢室櫃子裡。
服用過進化顆粒，便會對它持續產生需求，若是不連續服食，甚至會對身體造成危害。
莫桑當時說的那些話，俞晶晶一直都記在心裡。
雖然雲錚給過解釋，她也不敢冒然涉險。
當時雲錚也說過，要是自己不吃，可賣給別人或者退回去換其他東西，這兩顆存着，是打算當族內貨幣用的。
一提到自己的身體狀況，雲錚猜出進化，第一句便問了進化顆粒的事。
在他看來，俞晶晶身體上出現的反應，絕對是自己給的東西起了作用。
俞晶晶不好說自己有濃度配比高過雲錚那些劣質品的營養劑，只能將突如其來的進化，順着推到了進化顆粒上。
對自己身體上的變化，俞晶晶也心存疑惑。
若說是營養劑引發的，這兩天她也只嘗過白錦溪嘴上那一點，剩下的全喂進他肚子裡了。
這麼少的劑量，不可能會引發這麼大的反應……
想到這裡，俞晶晶忽地瞪大了眼。
難道……是因爲那個？
舔舔嘴脣，從白錦溪那裡汲取到的汁液彷彿還餘留了一些，俞晶晶下意識抿脣輕咽。
他真的太香，太美味了！
吃下去之後，不光抵消了飢渴，身體也得到了極好的滋養，比營養劑的效果強出許多。
在酒店捱了四天，按時間來算，也到了接着服食營養劑的時間。
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身體需要營養劑，剛剛吃了一瓶，只爲了嘗試壓住身體內部的熱力而已。
所以，推動她進化的東西，是從白錦溪那裡取得的？
“喂？你在聽嗎？”
俞晶晶那邊半天沒有動靜，雲錚伸指敲了敲話筒。
“……我在。”俞晶晶呼出一口熱氣，“所以，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我覺得，我好像快要挨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