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地期待一下落了空, 劉遠跟他母親臉上的表情, 一言難盡。
俞晶晶過來的時候, 已經硬氣說要找雲神醫扎針了，現在去追着問後話，實在有些拉不下臉。
可俞晶晶剛纔那句話，實實在在把兩個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目光追隨着俞晶晶轉來轉去，就像是盼着被帝皇寵幸的妃子一樣殷切。
不能問, 還不能等嗎？
說了先放放，一會兒肯定要過來做說明的，不着急。
排號三位的患者就更簡單了, 手臂上有個膿腫, 擠過後擦藥包紮就可以解決。
看過俞晶晶接診前兩位, 這位患者對她倒是沒絲毫輕視之心。
怎麼說也是神醫弟子, 只這不焦不燥的態度，就讓人莫名安心。
擠膿腫也沒什麼技術含量，主要看操作人員的手法，拖拖拉拉力氣小，把人按得哇哇叫也弄不出多少。
手法差的，擠一半剩一半，餘下的說不定還要動刀子挖出來，叫病人遭二回罪。
這位余姓患者已經在好幾家醫院放過膿水，每回都是治標不治本。
再好的藥抹着吃着，手臂上的爛瘡就是好不了, 不光看着難看，疼起來也要命。
別人都說他肉毒，這個只能靠自己慢慢熬着好，他熬了大半年，爛的位置反而越來越大。
對醫院徹底失望後，他便投向了中醫的懷抱，第一站就去了全國聞名的白氏醫堂。
那邊的醫生檢查後，倒是沒再給他擠膿水，說是他體質有問題，擠了也會復發。
終於聽醫生說了靠譜的話，他滿心感激，還想有這回有救了，沒想到那個醫生也說搞不定這個病。
治倒可以治，但除不了根本，最後給了張名片他，推薦到雲神醫這邊來瞧。
有白氏醫堂那邊的推薦，這位餘先生毫不猶豫就過來排了號，這幾天見的患者多了，聽大家提到雲神醫高明手段，越發多了信心。
雖然雲神醫沒在，但他覺得師傅本事那麼高，徒弟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俞晶晶要給他擠瘡，餘先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這個瘡深得很，你擠的時候用點勁。我不怕疼！一次性擠乾淨，根子也挑出來，別留在裡頭兩天又翻起來了。”
擠瘡擠出經驗的餘先生熟門熟路的指揮俞晶晶從哪兒下手，甚至手法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我知道了。”
俞晶晶倒不嫌餘先生囉嗦，取了塊蓋布搭在餘先生胳膊上，雙手簡單消毒，就開始了。
手法都是在學校學過的，俞晶晶雖然練習做得少，但知識掌握得很牢靠。
隔着蓋摸了幾下膿腫位置，她伸指向下壓了壓。
餘先生胳膊晃了晃，面上顯出些痛苦之色。
雖然擠了很多回，但痛感一起，他還是有所反應。
這樣護痛的話，力氣就不能很好的作用到膿腫的位置。
俞晶晶示意餘先生把手擱到桌上，有桌面承擔下壓力道，他想躲也躲不開了。
“可以開始了嗎？”俞晶晶問。
“來吧！”餘先生咬牙。
靠在母親懷中的楠楠難得有了些精神，微微擡頭看向這邊。
平時家人很少讓她出來，除了出了看病能瞧瞧外面的世界，楠楠所有的知識，都是從電視上學得的。
屋裡有新鮮東西瞧，她忍不住好奇，看得認真。
除了楠楠以外，房中其他人也都偏頭望向這邊，剛剛服過藥的王先生甚至夠着脖子彎腰來瞧，就想看看俞晶晶能耐如何。
“啊呀！！”
俞晶晶指尖下按，動作又疾又快，餘先生心理準備已經做得很完善了，可還是沒想到疼痛會如此難熬。
他身體猛一抽搐，胳膊下意識就往回抽。
俞晶晶早料到他會有這個反應，胳膊肘提前就壓下來，製得他動彈不得。
餘先生說了不怕疼，讓她用力擠，儘量清理乾淨些，俞晶晶當然會照作。
就是他不這麼叮囑，事情也得這麼辦。
這塊膿腫確實又深又厚，俞晶晶大力擠壓了三五下，蓋在上面的紗布就被浸溼了。
“停……停停停……”餘先生拼命抽氣，一連串地叫嚷。
陪他過來的兩位同事看到這陣仗，都有些嚇呆了，站在邊上一動不敢動，眼睜睜看他被捏弄。
“好了。”
最後一下，俞晶晶用的力最大。
膿腫下面的硬結被推擠出來，混在血污中厚厚一塊。
因爲隔着蓋布，大家都看不到這髒污場面，但只看上面隱約透出的帶着血色的黃白物，就知道里頭東西有多噁心了。
作爲一名醫學生，這樣的醫療污物已是司空見慣，處理起來眉頭都不皺一下。
裹住紗布略略擦拭了一下，俞晶晶將其扔進垃圾袋裡封隔起來，接着取了只棕色小瓶，倒了些藥水在那血肉模糊的坑洞中。
“……這不是我喝的藥嗎？怎麼給他用上了？”
看到這熟悉的棕色藥瓶，隔得老遠的王先生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
他聲音哄亮，震得人耳朵嗡嗡響，沒一個人聽不到的。
“對呀，你這用的是什麼藥？怎麼又能治咳嗽，又能治膿瘡呢？”劉遠母親忍不住問了一句。
要是俞晶晶答不上來，或者含糊其詞，她就不必糾結剛剛沒聽完的解釋了。
“瓶子一樣，藥不一樣。”
俞晶晶轉臉看向王先生，“不咳了嗎？”
王先生一怔，他老婆趕緊看他，“怎麼樣？沒咳了？”
“咳……咳咳……”
不問還好，一問起來，王先生記起先前喉頭癢意，下意識又咳了幾聲。
可現在的咳嗽聲跟剛剛比較起來，聲音卻完全不同了。
剛纔咳得撕心裂肺，一聲接着一聲，旁邊聽的人都覺得渾身發癢，忍不住想跟着咳，極富感染力。
而現在，就是普通的清嗓子，聲音又脆又響，哪像是個病人。
“藥有鎮靜作用，這只是臨時效果。還得繼續服用，至少三天才能痊癒，不要忘記了。”
三萬一瓶藥，就是好了也得堅持喝完，不然錢不是白費了嗎？
王先生趕緊點頭，滿口答應。
別的不說，雲神醫這藥真的是靈驗，醫所沒白來！
“俞大夫……我這邊還沒完呢。”
看俞晶晶跟王先生交待服用事項，餘先生顫抖着胳膊提醒。
“嗯，就這樣可以了。”
俞晶晶看了一眼，取紗布將手臂層層包裹，一直裹到差不多有石膏的厚度才停手。
“不用這樣吧……下回換藥多不方便。”
餘先生依舊根據他以前擠膿水的經驗，提出意見。
一般一次是擠不乾淨的，至少來個兩三回，纔算徹底清理完了，到時候再包厚實些防撞防擦。
這才第一回 ，包再好第二天也得剪開，費事。
“不用換藥了，就這樣包着吧。什麼時候覺得癢了，自己拆掉就行。”俞晶晶收拾好紗布，又提醒，“癢了就拆，別一直捂着。”
“大概多久啊？”
想到藥是雲神醫配的，比一般醫院要好，餘先生就沒對不換藥這事提出質疑。
“兩三天？久一點一個星期吧。”俞晶晶估摸着說。
其實她覺得明天應該就差不多了，但說話總要留幾分餘地，這是老師教的。
跟病人說話，最忌諱把某些數字說得明顯。
你給了別人希望，別人就數着字盼那個點兒，到不了或者超了，有一點問題都要找過來，徒若麻煩。
說得寬泛一些，對大家都好。
只是俞晶晶這個寬泛時間，也還是驚到了餘先生和其他人。
三五天一個星期？？
這是什麼仙藥？
剛剛大家都看到了，膿水又厚又多，可見感染極其嚴重，擠出來那麼大的血洞，肉長出來填滿都要時間的。
就是再快，至少也得半個月以上吧？
“你要想捂半個月，也可以的。”聽到餘先生試探發問，俞晶晶想了想說。
“不不，不是我想。我就是問問，該什麼時候拆，我當然是聽俞大夫的了！”
“只要發癢，就拆掉。”
包紮完畢事就結了，俞晶晶也不想過多解釋，稍微指點幾句，就走到最後一位患者楠楠身邊。
俞晶晶剛進院子的時候，楠楠一家子對她都不看好。
她的出現，唯一作用就是止住了奶奶的尋死覓活，不再嚷嚷着神醫不來自己就在這院子血濺當場。
神醫沒來徒弟來了，在奶奶看來是一樣的，至於年紀是不是太小，她老眼昏花又撞得暈乎乎，哪裡分辨得出來。
“醫生來了，來，讓她給楠楠看。”奶奶捂着腦袋，模模糊糊看到剛纔給其他人治病的女醫生到了這邊，趕緊揚手招呼。
“讓她看看吧。”楠楠父親胡斌拉了周倩一把，示意她讓一些，不要把女兒護得太緊。
周倩猶豫片刻，便把楠楠鬆開了。
俞晶晶花了二十分鐘不到，便把前三位患者都解決完了，看着也不像是個不學無術的。
楠楠情況確實糟糕，雲神醫等不到，先暫時讓她瞧瞧，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做過手術是吧？”
俞晶晶接過厚厚病歷，隨手翻了幾頁，在手術報告那裡停了下來。
“做過的，出生就做過了。當時說是補得很好，可到了八歲，缺口又裂大了。醫院建議是再做一次手術，可楠楠的身體弱，根本承受不住。而且……”
胡斌頓了頓，又說：“而且我們家條件不是很好，手術費近百萬，承擔不起。”
“我這邊收費也很高的。”俞晶晶合上病歷。
“只要見效，費用高些一點沒什麼的。起碼不用手術，楠楠身體能儘快恢復。”周倩急切地說。
“我先看看吧。”
俞晶晶再度蹲下，視線與楠楠平齊，“你把手伸出來。”
楠楠看了眼母親，見她鼓勵點頭，便把手遞給了俞晶晶。
俞晶晶擡指，輕按脈門。
中醫課她掌握得不錯，在白氏醫堂工作一個月，也看多了診療過程。
把脈這件事，她比裝模作樣的雲神醫學得地道得多。
指尖輕擡輕壓，俞晶晶閉上眼，分出一絲精神力，順着接觸的地方向內遞出。
其實她不該動用精神力的，但不用這個方法，根本探不出楠楠身體內部實際情況。
就算把人送到醫院拍片做CT，也不一定有精神力觀察得仔細。
她這回用得很謹慎，做的也不是需要全力透支的工作，精神力操控起來遊刃有餘。
不進入意識深海，便不會出現牴觸，順着微微彈跳的脈搏一路前進，俞晶晶很快就找到了心房的位置。
這裡震動更強，水聲急促。
她閉眼細細感知，片刻之後，收手站起。
“怎麼樣？楠楠情況還好嗎？需要再次手術，還是找雲神醫用針藥就可以了？”
一家子屏住呼吸守候良久，終於等到俞晶晶起身，周倩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俞晶晶衣袖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