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這個套間不僅是整幢建築中位置最好的,住在這裡,也最彰顯身份。
臥室外連着公務間,一次可同時接待百人以上,前兩任族長住進這裡的時候沒有另選房間,也是因爲處理公事方便。
每一任入住,都會重新裝潢,不僅是要裝飾傢俱合乎自己品味,也是表達出強烈的個人風格,有除舊迎新之意。
雲錚回來,也沒另選地方,照舊住進了雲顯周曾住過的這個地方。
房間內陳舊裝飾和笨重老式傢俱都被清理一空,雲錚沒再讓人費事佈置。
簡單的牀,一套桌椅,就是全部。
諾大空間冷清空蕩,唯有落地窗邊綴着繁複花紋的厚厚簾布,能看得出曾經的奢華豔麗。
晨起時,雲錚會讓傭人把簾子拉開透氣,半小時後合上,房中一切又掩住黑暗之中。
雲顯周在的時候,也喜歡把自己包裹在黑暗中。
那是一絲空氣都透不出來的嚴密,哪怕屋中充斥着來自他身上的腐臭氣味,進來的人能薰個跟頭,也絕不會隨意開啓。
雲錚知道那樣對身體康復沒有好處,所以要每日開窗透氣,但他也不喜歡光亮,纔會留那窗簾做遮擋。
在這裡療養了四五年,雲錚身體上的傷早好全了。
偶爾來了興致,會去隔壁活動間運動一下,練練體魄,拳腳長進不少。
但這樣的活動,一天最多進行一兩個小時,時間再久些,就吃不消了。
不是身體承受不住,而是腦袋內部的傷勢,經不起強烈震盪。
曾經穿進顱骨內的長針,帶有能強力破壞精神力的電磁,不僅僅是精神力受到了極大的破壞,腦內組織也受到了重創。
就算是肉體上的傷合攏了,被破壞的那個點,卻總能感受到陣痛。
也說不好是腦內疼痛引發情緒不穩,導致精神力反覆崩潰,還是精神力缺損反導致大腦遲遲不肯癒合。
像雲錚這樣嚴重的精神力創傷,族中醫生也找不出先例,治療手段來來去去就是那幾套。
堅持了兩年多沒太大效果,雲錚嫌煩,便停了醫療。
自己慢慢將養和上診療沒多大區別,躺在牀上靜下心做些精神力基礎練習,不觸動受損的那些區域,還是能看到進展的。
以現在的回覆速度來算,再這樣養上兩三年,差不多就能達到內戰前的精神力狀態了。
長時間沒有進行精神力鍛鍊,曾掌握的一些手法也會生疏,達成原先的狀態只是第一步,重新做回曾經的那個自己,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煩過燥過,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誰都不見,強制隔離也做過。
精神力創傷所造成的痛苦,沒有經受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哪怕有了今天的進展,回想起當年與傷痛抵抗的經歷,雲錚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熬過那段時間的。
就是如今,也並不是傷痛好全了,雲錚只是學會了規避。
只要情緒能穩定得住,不撞動被分離開的部分受損精神力,十天半月也不見得會發作一回。
慢慢做基礎練習,心如止水,用好的精神力去包裹壞的。
水滴石穿,總有一天,他會再次強大起來。
苦行僧式的生活,也只有雲錚捱得住。
不敢有情緒波動,不能想太多艱深問題,就是雲家這幾年在內戰時抵抗莫家的大動作與後期和談,雲錚做安排時,也很少皺起眉頭。
八名代理人協同處理事務,文件遞到案頭,一眼掃過蓋下印章,就算是通過。
他不願意的處理方案,便打回重做,絕不會因爲不合心意而動怒發火。
什麼事情都有解決辦法,生氣起不到作用,還會讓自己承受不該承受的苦楚。
這幾年的來雲錚已經能把情緒從日常事物中分離開,不再任何好惡觀感去處理這些東西。
這種不帶絲毫情感的處事方式,反讓雲錚更多了幾分高高在上的族長威嚴。
一小拔認爲他傷重無法接管族事物的反對派,早熄了氣勢,又因幾個大的方案從他手中定下,爲內戰結束起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推動效果,更鞏固了堅實地位。
莫家蹦躂了兩年,終於到了強弩之末。
依附莫家的幾個小族早早脫離,靠向了經歷數百年風雨,仍屹立不倒的雲家,雲家既往不咎的安撫收編,不僅壯大了已方聲勢,也壓垮了強撐着臉面的對手。
屍族人數本就不多,爲了維持族羣數量,不可能對戰敗方進行滅門屠族這種損人不利已的行爲。
爛船也有三斤釘,莫家就算敗了,也不可能像那些小族一樣,肯改換名姓投入莫家爲奴。
莫家手中最大的籌碼就是遍佈全球的數百間和立醫所以及政界人脈。
和談正在進行,想停戰,就得吐塊大肉出來。
最終結果,就在這幾天了。
看過手邊幾份文件,雲錚示意讓人拉了窗簾,隔絕外頭明媚陽光。
看的東西多,想得便雜,不想分了心神觸動情緒,不聽不聞是最好的方法。
屋內暗沉,有如深夜。
開一盞小的壁 燈,光線柔暖,只照得到半張牀鋪範圍。
雲錚揉了揉眉心,攏起睡袍腰帶走回牀邊。
除了精神極好的時候會出房間錘鍊一下體魄,處理完公事後躺下做精神力練習,是這幾年來每天的日常。
大腦放空,雲錚雙眼輕合,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看似是睡了,實則是牽引精神力纏繞受創骨珠,一點點侵蝕幾處損毀。
最簡單的練習,時間久了也不行,修復精神力消耗大,一輪結束必須迅速補充養份,才能維持住最佳狀態。
伸手按鈴,雲錚閉上眼等待。
門響了,有人端着東西走進來,腳步踩在厚厚絨毯上一絲聲音都沒有,只有碗中水液盪出輕響。
“放下吧。”
人來沒走到牀邊,雲錚便出聲提醒。
“今天是要怎麼用?自己來,還是由我……”
“放下就好。”
聽出雲錚聲音中的嚴厲,端着托盤的那個女人抿了抿脣,卻沒照着他的意思做。
貼身服侍的女傭,前前後後換了七八個,最長的也只在這裡呆了一週就被趕走了。
那些人都是雲家下面分部送來的,各有各的心思。
雲伶也是分部送來的人,來自礦山。
在女傭中,她不是最漂亮的,活也幹得不算精細,被送來的時候,以爲自己最多呆不過兩天。
可是雲錚卻把她留下來了,對她的態度,和其他人很不一樣。
其他人做錯了事,絕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上午摔了盤子,下午人就不見了。
雲伶不止錯過一次,有兩回明顯惹起了雲錚不佳情緒,卻沒受過任何責罰。
她留下了,後面再沒進新人。
兩年多的時間,只有她貼身伺候雲錚,可以在他最脆弱的時候,走進這黑洞洞的房間。
雖然雲錚並沒和她說過幾句話,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同於他人的對待。
但是雲伶知道,自己在這個男人心裡,肯定是有特別之處的。
偶爾撞上眼神,其中隱含的情緒她讀不太懂,可做爲女人,她有直覺。
雲伶雙手緊緊握住木盤,目光落到雲錚身上。
牀頭暖黃燈光照出一圈,雲錚側顏隱在高枕上,半明半暗間棱角清明。
他頭髮有段時間沒有修剪了,散落在頸間,帶着晨起時沐浴時未盡的水意。
浴袍鬆鬆繫着,脖頸胸膛半露在外頭,堅實潤澤的肌肉在光線下由明至暗,一直沒進腰間緊束之處。
迅速掃過那被遮擋的暗處,雲伶面色微微發紅。
“放下就出去吧。”
聽不到托盤落到桌上的聲音,雲錚雙眼微睜,偏頭看向踩在地毯上那雙玉足。
爲了不打擾到他,進出這間屋子的人,都要脫掉鞋襪。
因爲不想看她那張臉,便只能將視線向下放,落到足間。
“好。”
她應了一聲,腳趾有些緊張地抓了抓地毯絨毛,這才邁步上前。
三兩步就到了牀邊,正要把托盤往桌上放時,卻不知怎麼地被牀沿磕了一下腿骨。
砰地輕響,雲伶吃痛鬆手。
托盤落到桌上,好險沒把裡頭藥水盪出來,而云伶爲了護住東西,一個站立不穩,便倒到了牀上。
牀褥鬆軟,倒下便陷入其中,想伸手撐起,卻不小心撫到那堅硬胸膛。
摸抓兩下,雲伶再次軟倒,這回,她貼得更近了。
“對不起……我太笨了……”
雲伶一臉慌亂,擡頭看向雲錚。
看她還要掙扎,雲錚伸手,按住雲伶肩頭。
雲伶心跳得極快,感覺到他握住自己,卻沒用力,心中狂喜升起。
沒有推開她!就是允許!
雲伶緊緊盯住雲錚,好不容易纔看等到他低頭,目光相交。
“你想做什麼?”
他目光清冷,聲音也一如繼往地平靜。
雲伶輕咬下脣,鼓足勇氣揪住他領口,“我……我可以伺候你,你已經很久沒有女人了……”
不是幾個月,也不是一兩年,雲伶打聽過,自雲錚住進這療養區,就沒叫人進來抒解過。
他看她時,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
將自己留到現在,難道不是爲了這個嗎?
雲錚眯了眯眼,正想開口,卻又頓住。
燈光下,這女人鮮妍面容,與記憶中的,重合到了一處。
她癡癡看着自己,紅脣微張,內裡閃動的潤澤,做着無聲邀請。
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仿似就在眼前……
雲錚喉頭輕動,呼吸逐漸凌亂。
看出他神色迷離,似已陷入誘惑,雲伶輕輕扭動身體再次緊貼,小手攀住胸膛,想去找他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