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暗子通常有兩種辦法隱藏自己,一是深深地躲起來,所以必須得深入挖掘,看看是否還有其他同夥,不要只看已經掌握的線索,還必須得根據這些線索去發現新目標;二是最陰險狡滑的罪犯總是以最誠實可靠的面目出現,所以,要到那些清白得無可挑剔的人身上去找線索,也許暗子就在他們中間。
從目前郡衙的情況看,後來的嶽石、沈姑的嫌疑應該排除,之前的人,張椿肯定不是暗子,難道是關靖?也不對,他是多年的老太守,不大可能被人收買。剩下還有楊春和寧平,難道他們兩人中有對方的暗子?
他並不想懷疑楊春,因爲楊春與閔家人有滅家之仇,在未殺盡閔家人以前,他心中的仇恨很難放下。那麼,是不是寧平?寧平從郡衙逃離,是想避開仇殺,還是想借機逃走?恰恰在他要被殺的這天,兇手沒有一點動靜,怎會這麼巧?
楊春基本沒有嫌疑,因爲他的同胞弟弟同樣被殘忍地殺害了。若說楊春給敵人通風報信,他總該有個動機吧,顯然他沒有任何動機。情報工作最害怕遇到這樣的迷霧,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以前,沒有辦法完全相信任何人,甚至是你的上司。想到此處,唐三足不由有些泄氣,認定楊春沒有嫌疑,嫌疑最大的就是寧平,若是寧平再無一點嫌疑,兇手該是誰呢?
根據張椿手中的檔案,寧平好色,缺點很明顯,但他平常不好殺戮,人緣不錯,他爲什麼會賣身投靠對方?他實在無法對寧平進行判斷。唐三足這樣翻來覆去,將玉梨花驚醒過來,他問道:“梨花,你說楊春或寧平會不會是付丘的人?”
玉梨花認真地想了想,道:“楊春肯定不會,若楊春是付丘的暗子,他不會殺那麼多閔家的人。寧平若是付丘的暗子,也不大像啊,佈置這樣的暗子不容易,何必這樣毫無價值地暴露?”
唐三足索性不再去想,精神頭上來,又弄了玉梨花一會,折騰到天色都放亮,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日上三竿,唐三足才睡起來,吃過早飯,玉梨花道:“你不去衙門了?”
唐三足道:“若是有事,他們會過來找我,若是無事,過去我也是閒着。”說完,打發大花和小花上街買東西,等兩人出門,唐三足道:“你收拾一下東西,隨我搬去衙門,這裡太危險了,這幾天讓大花和小花住在這裡就行。”
唐三足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爲他擔心黃猛發現寧平沒死,或者寧平根本就是黃猛的暗子,那麼他就再也得不到付丘的信任,說不定還要遭到付丘的兇殘報復,所以說玉梨花一人住在這裡,實在太不安全。
唐三足留了個紙條,讓大花小花兩人看家,與玉梨花來到衙門。玉梨花是關夫人的義女,就在關靖家的客房安頓下來,至於唐三足,在張椿居處隔壁討了間房子。無論是唐三足還是玉梨花,正是密裡調油的時候,但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們還是選擇了安全第一。
若是見到付丘以前,唐三足雖然也查案,但是未必如此擔心。現在他意識到,付丘隨時會發現他沒有殺死寧平,也就是說唐三足欺騙了付丘,並從付丘嘴中得到了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是否會讓付丘雷霆大發,殺他或他身邊的人泄憤?
唐三足又不能怨恨張椿,張椿將這麼複雜難纏的任務交給他,說明認可他的能力,如果他最終不能出上力,於破案用處不大,就辜負了張椿的信任。到了那個時候,唐三足自己也會感到慚愧,只有自請尋地隱姓埋名隱藏了。
然而,從目前的情況看,除了楊春和寧平,他可能成了處境最危險的人,事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他所面臨的已不再是能否破案的問題,而是能否活命的問題了,因爲他欺騙了黃猛,併成功地從黃猛那裡探得消息,很有可能被兇手視爲謀殺目標,所以他現在已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唐三足之所以將玉梨花接進官衙,其實他有些不安,或者說感覺有些害怕。面對那些神出鬼沒的兇手,誰敢說自己不害怕?該死的楊春,這都是他招惹來的麻煩。他知道,在這個時候,他沒有理由找其他人發脾氣,也只能遷怒於楊春。
內心發泄一通之後,唐三足感覺好多了,然而,在他奉命出衙調查取證時,他的心情又糟糕起來,此時他看到周圍的行人,總感覺像有兇手在跟蹤他。
唐三足忽然記起一點,在兇手的情報中,寧平已經被他殺了,昨夜接寧平回衙時,寧平一直易容,沒有露出真面目,兇手昨夜的目標應該是楊春纔是。若是寧平是暗子的話,黃猛肯定不會與他見面,那麼楊春的嫌疑就大了。但是楊春與閔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會與閔家人共事,成爲黃猛的暗子呢?
在調查完後,唐三足回了一趟他與玉梨花的住處,大花與小花已經回來,見唐三足進門,一起上前問安。唐三足不動聲色,與兩個丫環聊了幾句,沒發現什麼疑點,道:“關夫人接夫人去住幾天,你們這幾天守在家裡,不要亂跑,有什麼事情去衙門尋我。”
回到衙門時,正好是午飯時間,唐三足正在猶豫,有人尋了過來,道:“我家夫人請姑爺過去吃飯。”
唐三足從衙內來到郡衙東北邊的關府,剛進家門,遇到一位年青貌美的小姐,他不由心神劇震,望着小姐目瞪口呆。原來這位小姐不是別人,而是付丘身邊除馬綿以外的另外一個女子。
這位女子卻似不認識他,臉上掛着半遮半掩的詭秘笑意,覷着唐三足的表情,吃吃笑道:“你是梨花姐姐的夫君?你這樣看着我,不怕梨花姐姐吃醋嗎?”
唐三足真是傻了,他原以爲那天跟在付丘身邊的女子,一個是馬綿,另一個是馬長,沒想到竟然是關小姐。這就說明,付丘在官衙的暗子竟然是關靖!堂堂的太守是暗子!整個郡衙對於付丘來說,就是完全透明的!
唐三足強自壓抑住恐懼之心,跟着這女子來到餐廳,見關靖並不在房內,房內餐桌前,只坐着關夫人和玉梨花。關夫人見唐三足進來,笑道:“好,好,那天見了你,我就覺得梨花找到了人,聽梨花說起你來,果然不錯!來,快坐下吃飯。”
唐三足也是肚子裡能裝事的人,在場合上裝得若無其事,草草吃完飯,以公務緊急爲名辭了出來。玉梨花過來送他時,唐三足見四周無人,向餐廳方向指了指,道:“那女子是誰?”
玉梨花笑道:“你說的是芸妹妹吧,關太守的獨生女兒關芸,眼光奇高,現在還沒尋到婆家,有合適的幫助物色一下。”
唐三足壓低聲音道:“那天我與黃猛見面時,他身邊兩個女子,一個是馬綿,另一人長得與關小姐一模一樣。”
“什麼?”玉梨花大吃一驚,道:“不會吧,小芸怎會與黃猛掛上關係?莫非兩人長相酷似?”
唐三足搖了搖頭,道:“若非孿生姐妹,還真尋不出如此相像的人。得了,你也甭住這裡了,搬到我那裡住。我怎麼覺得哪個地方也不安全。”
玉梨花堅定地說道:“芸妹妹絕對不會與黃猛有任何瓜葛,這點請你相信我!”
唐三足苦笑道:“好,依你!我這就去尋馬長的畫像去。你小心些。”
唐三足現在已經瞭解到玉梨花隱藏最深的秘密,也清楚地知道了她是真心真意的,如果一切順利,破獲此案後,玉梨花嫁給他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也就是因爲如此,唐三足此時不得不爲玉梨花的安危着想,但是玉梨花根本不相信,這讓他感覺很爲難,也很無奈。
迎着玉梨花關切的目光,唐三足一時不知如何說纔好,若是一旦關家與付丘有聯繫,萬一由此失去這樣一個可心的女人,將是無法彌補的損失。但是以玉梨花這些年的閱歷,怎能瞧不破關家人的秘密?唐三足此刻感覺無從判斷,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更應該小心探詢,仔細權衡,晚做決定。
唐三足附在玉梨花耳邊說道:“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輕信任何人,現在你的安危在我心目中是第一位的。”
玉梨花鄭重地點了點頭,輕聲笑道:“我都聽你的。”
唐三足也點了點頭,他認爲在郡衙內,玉梨花肯定有自保的能力,他的心情放鬆下來,道:“你多留意些,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談到這裡,唐三足感覺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再沒什麼值得再說的了,便想告辭離開。他想去找張椿,與他彙報這次突發事件,儘管他認定那個女子與關小姐氣質上有很大不同,但他實在不敢想象世上除了雙胞胎,竟有如此相像的人。此外,他今天還想去看看楊春和寧平,試探一下兩人的口風,以判斷兩人是否存在可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