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丘儉道:“今天程長史尋我,說孫韶中意你,說來還是我的好女兒優秀,纔會得到張靖和孫韶這些才俊追求。”
鳳舞臉色一紅,道:“若說才俊之才,比我們高一級的黃中、黃華比孫韶優秀許多,人才也俊秀,不過他們再優秀,比起張靖也不如。張靖不僅功課好,還是國學四俠之首,是國學女弟子崇拜的偶像。”
毋丘儉想了想,道:“若是張靖真得優秀,能在三年時間升至營將,你們這門婚事我便應下了。”
鳳舞這時才聽出些味道,急道:“三年時間張靖才十八歲,除了陛下數名弟子,十餘年並未出過年輕營將,父親不是難爲人嗎?”
毋丘儉沉下臉來,道:“你不說他優秀嗎?從軍者若不求上進,如何配得上我家女兒?”
鳳舞待要說話時,毋丘儉已經起身出門,自回寢室去了。鳳舞呆了半晌,這才慢慢挪到門前,心中掛着心事,回到臥室輾轉難眠。
這夜鳳舞翻來覆去,總是睡不沉,索性起身坐在窗邊,看着天上一彎明月,心中沉甸甸地,輾轉難安。她出身世家,又瞭解父親心性,毋丘儉雖然沒有明言,但是鳳舞知道,孫韶的家世背景已讓父親動心。毋丘儉明天約見張靖,鳳舞本以爲父親已有允婚之意,沒想到等待張靖的將是場鴻門宴。
所謂關心則亂,鳳舞心中知道,不管孫韶如何優秀,她絕對不會放棄張靖移情別戀,但若父親允了孫家婚約,她寧願隨張靖私逃也不會嫁到孫家。但是真若到了那種程度,不能掌控的結果讓鳳舞感到不安,不用考慮結果,就是考慮日後的艱難,也足夠鳳舞心驚肉跳。
對未來的焦慮,似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鳳舞心頭,鳳舞望着天邊明月,心裡卻在想着張靖的音容面貌,似乎思念張靖是帖良藥,可以排解少女的無限憂愁。
張靖晚上陪着黃曲飲宴,宴畢送黃曲回了驛館,與周樹等人正要回衙,感覺似有什麼心事,與鳳舞如有心靈感應,策馬慢行幾步,讓周樹等人先行,只帶着張一安、張一全兩人信步慢行,不知不覺行到康城東南。
毋丘儉負責看守城中武庫、倉庫,公房在康城東南角,在公房左側尋了一處院落居住。張靖與毋丘儉互不統屬,平常沒有什麼交際,原先並不知道毋丘儉居處,只是日間聽鳳舞說過。
此時夜色已深,康城新下,早早便有士兵巡街。路上遇到幾波巡卒,卻因張靖穿着軍服,驗了腰牌便任其行走。張靖尋到毋丘儉公房,往左側走了數十步,路北一處院落門前有士兵站崗。張一全日間曾來送過鳳舞,指着這處院門說道:“鳳舞姑娘就是進了這個院落,需要上前叫門嗎?”
張靖搖搖頭,道:“不用,我自有辦法。”
鳳舞在房間坐得久了,有些睏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很快進入了夢境。鳳舞站在一團漆黑當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聽覺視覺似被矇住。她什麼也做不了,只有放開腳步,不停地跑,也不知道能跑到哪裡去,甚至不知道要逃避什麼,只曉得她一步也不敢停下來,若是停下來,似要被黑暗中的怪獸吞噬了一般。可是她越跑,周遭的漆黑更是濃稠,濃得要粘住她的四肢五官,叫她快要窒息。她越跑越慢,漸漸地整個人似要被這一團漆黑給粘住、給淹沒、給悶死。她想驚叫卻叫不出來,想動卻是全身麻痹,一動也動不了……
就在這時,一曲悠揚的笛聲傳來,像是黑暗中的一點火種,周圍立時亮堂起來,一瞬間黑暗退得無影無蹤,她的肢體感覺也立即回暖,意識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四哥在吹笛子。”鳳舞認真傾聽片刻,突然福至心靈,換上夜行衣,來到院中張望一會,見西側親衛巡邏剛過,便運起身法,從西牆翻到鄰居院中,又從鄰居院中溜到街上。
張靖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最擅長的樂器是古琴和竹笛。蔡琰是諸皇子啓蒙老師,琴藝是蔡琰所長,張靖少時在宮中啓蒙,自小便習琴藝。姜述、貂嬋皆是琴中高手,諸子之中論起琴藝,以姜華最高,其後便能排到張靖。竹笛上不得檯面,是張角昔年行走江湖時所習,張靖與張角合魂,並未花什麼精力,就成了不可多見的吹笛高手。
笛聲在夜色中飄出很遠,若非笛聲悠揚動聽,恐怕被擾了好夢的居民早會有人出來喝罵,即使這樣鳳舞尋過來時,也能見到周邊居民有人已經點上燈火。
張靖瞧見一個黑影過來,月光下認出是鳳舞,不由大喜過望,將竹笛遞給張一安收好,拉鳳舞擁在懷裡,道:“夜深不便叫門,這纔想到這個辦法,舞兒如何猜出是我?”
鳳舞掙開張靖,指指北邊響起門聲處,小聲道:“你這深夜吹笛,居民來尋不說,巡街士兵也會很快找過來,先離開這裡再說。”
張靖見遠遠冒出兩行火光,猜測應是巡兵過來,讓張一全牽過馬來,將鳳舞橫抱在懷中,四人三騎徑往南馳去。
康城東南角有處天然小湖,利用堤岸築城,將小湖圈在城中,守城時可以保證城中飲用水,還可兼爲倉庫武庫的消防池。小湖東、南皆是城牆,北側是倉庫武庫,西側種了不少桃樹。
秋風未寒,桃林中落葉不多,沿着小徑往前行,是康居粟特貴族修建的一處小亭,青石欄杆,木質頂蓋,亭內一張石桌,四個石凳。張一全生得長大,面目憨厚,心思卻不少,早搶上前來,將桌凳仔細擦試乾淨。
張靖和鳳舞坐下,張一全起身走出桃林,去尋張一安去了。亭內只剩下張靖和鳳舞,月光如洗,彼此的眉目看得清清楚楚。在這浪漫的環境內,鳳舞卻無一點好心情,愁眉微鎖,道:“明晚父親想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