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軍半數是青州兵,原來軍紀十分嚴苛,近年不少勳貴子弟國學兵科畢業,起初分到各軍,後來或是因爲結婚生子,或因就近照顧父母,申請調職洛陽的人不少,其餘各軍打心眼裡不願意要,想着各種法子推辭。王越人頭熟,又抗不住別人說請,陸陸續續進了不少人。王越又要面子,有時不分青紅皁白,一力維護手下。這些勳貴子弟,仗着家族餘蔭,又摸着王越脾氣,逐漸飛揚跋扈,形成一股不良風氣,膽子越來越大,張靖今日所遇之事並非偶然。
姜晉當年跟隨姜述打天下,對這種情況自然看不過眼,但是這幫惡少往常行些小惡,皆在城外,犯不到他手中,這次尋人前來託請,心中便對這事生疑。姜晉之所以親自領兵過來,就是聽說過張靖俠名,認定張靖不可能無緣無故尋這些惡少的不是,待聽完張靖和熙倩說完過程,心中已是瞭然。但是這事已經進入正常程序,也不能放任張靖離開,帶着兵馬押送張靖、熙倩到衙門時,派左右親兵帶人詳查案件真相。
此事涉及北軍官兵和國學弟子,發生在司隸校尉地盤上,決斷此案可以在司隸校尉,也可以去軍衙軍法司。軍法司與軍功司、軍餉司一樣,都是相對獨立的部門,按照常規,涉及官兵的大案,由軍法司派官主審,北軍、司隸校尉、國學三方來人爲副審,先查官兵是否違紀,再查案情涉及的非軍人,查實以後,只能處理軍人,非軍人轉去屬地衙門依律處理。
姜晉並未將張靖送到司隸校尉衙門,而是送到軍衙軍法司,內心便存着偏向張靖之意。若是司隸校尉斷案,張靖傷人觸及律法,肯定會被處罰。但若送去軍衙軍法司,則會先判涉及軍人是否犯法,若是軍人違記在先,軍衙往往爲了軍隊名望,避免案卷交給地方官府影響聲譽,一般會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予處罰非軍人。
負責處理此案的是軍法司校尉關平,關平是關羽義子,姜述記名弟子,爲人方正又有謀略,頗得軍法司統領姜智賞識,姜述也覺關平歷練已足,近期想放關平出去擔任野戰軍營將。
此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論起傷情,張靖下手看來殘暴,看起來十分嚇人,其實傷得不重,但是畢竟涉及現役軍官,爲首者馮菘又是馮妃親弟,其餘兩名傷者父親也是營將職級,不得不認真辦案。北軍派來陪審此案的是中軍校尉初商,初商是王越十九弟子,國學兵科二期弟子。國學派來陪審此案的兵科教研部副主任王翔,太原王家遠支族人,原是皇甫規部將,後被皇甫規收爲弟子。皇甫規徵辟爲國學副院長,王翔隨其先任兵科老師,去年升爲教研部副主任。
四個部門匯合審案,在軍法司還是頭一次。關平坐在主案,初商坐在左側副案,下首是書記員,姜晉、王翔分別坐在右側案後。堂下左側跪着三人,正是頭部捆滿紗布的馮菘、宋安、曲丙,宋安是呂布部將宋憲次子、曲丙是黃忠部將曲演三子。
關平打眼看見張靖進門,不由暗自苦笑,心道馮菘等人跟四皇子交手,不是沒事找抽嗎?關平是姜述記名弟子,姜述以前爲弟子或諸子授課時,他常去旁聽,與張靖弟兄們很熟。張靖兄弟在外皆隱瞞身份,關平不好起身寒暄,也不好讓張靖行跪禮,略一盤算,開口說道:“張靖,我們軍法司先審士兵有無違紀,你先在一旁坐下,待會再問你話。”
室內衆人除了關平,餘人皆不知張靖真正身份。姜晉路上已聽說此事經過,存着袒護張靖之心。王翔身爲國學老師,怎能不維護得意弟子?兩人未有異議,初商立場不同,開口說道:“張靖行兇傷人,審案怎能讓傷者跪在地上,行兇者反而坐在一側?”
初商是王越小弟子,與姜述是師兄弟,平常出門辦差,他人多會賣他幾分面子。關平是關羽義子,又是姜述記名弟子,背景不比初商弱,又知道張靖真實身份,怎能言聽計從?當下臉色一沉,道:“初師叔,要不您來主審此案?”
明知道初商沒有資格主審此案,關平所言就是一個軟釘子,初商當即啞口無言。關平先問張靖、熙倩此事經過,又討來姜晉派人去查的口供,此事經過很快了然。關平得知馮菘等人縱馬鬧市,以嚇唬戲弄平民百姓爲樂,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問馮菘道:“你等在休沐日縱馬鬧市,以平民百姓爲芻狗,不知軍法嗎?”
馮菘等人早編好說詞,道:“軍中發生盜案,我等奉命緝盜,因此縱馬入城,並沒有傷人,也沒有恐嚇百姓。”
關平冷哼一聲,道:“盜案?什麼盜案?何時發生的事?可曾報官或是報給上級備案?”
馮菘道:“我營中士兵丟失軍餉累計十金有餘,已向上司口頭彙報過,懷疑是昨日去營中送物資的商家所爲,因此午後入城查案,確無縱馬鬧市驚憂百姓之心。”
關平問道:“都是何人失竊,各丟失多少銀錢?”
馮菘答道:“張小五丟失一金三錢,李尖丟失……”
馮菘等人既然想整治張靖,背後早已做好準備,已派人回軍營串了口供,說得十分詳細,聽起來有鼻子有眼。
關平又問:“你向那位長官口頭彙報過此案,又是得誰批准進城查案的?”
這事若是張口胡說,關平定會尋人查問,馮菘等人預先沒有做準備,一查準會露餡。馮菘躊躇一會,不知道如何出口,見初商目露焦急之色,靈機一動,道:“跟初將軍彙報過,也是得了初將軍之命查案。”
關平扭頭問初商道:“初將軍,可有此事?”
初商心裡暗罵,嘴上卻不能不答,道:“確有此事,今日是我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