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史阿親衛從廳內出來,招了招手,史阿親兵依令上前,將花廳出入門徑封死,將劉曄和他屬下官吏隔絕。
史阿和程武談話時間不長,史阿就送程武出來。劉曄換了幅表情,迎了上去,問道:“兩位大人辛苦,要不要再重新換桌酒菜?”
史阿搖搖手,沒有答話,斷喝一聲,道:“來人!”
史阿帶的親衛上前,道:“請大人吩咐。”
史阿指着院內的大小官員,道:“我這裡還有事需要詢問,這些官員一個也不要走,你們尋處小廳,讓各位大人休息,但都不許離開,等候傳喚。”指着一位親衛道:“你負責此事。”回頭對劉曄道:“子揚兄,我們裡面說話。”
程武趁機向史阿拱了拱手,道:“大人,在下告辭。”說完回頭就走,看也不看劉曄一眼。
劉曄心中急轉,心想可能要壞事!可是,史阿在旁說道:“子揚兄,請。”
兩人進了大廳,在角落茶座坐下,劉曄說道:“我剛纔想起一件急事,大人若無要事,我出去辦一下。”
史阿笑道:“子揚自從來到益州,我們見面次數太少,這個鐘點,你有多急的事?”
接着,史阿就與劉曄拉起了家常,講的多是江湖趣事,史阿口才又好,劉曄即使心裡掛着事,也不時被這些故事逗樂。劉曄聽了聽外面的更點,一邊敷衍史阿,一邊考慮對策。
突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有人一邊跑一邊喊道:“刺史大人,後院走水了!”
聽到這聲喊,劉曄好像拾了根救命稻草一樣,立時站了起來,道:“史大人,恕我失禮,我過去看看。”
史阿已與程武約好,怎能讓他溜掉?道:“這點兒小事還用得您親自出馬?”他走到外面,道:“你傳刺史大人的命令,讓四周衛護的官兵都過去,儘快滅火,不許火情蔓延。”
劉曄瞧着事情不對,大叫道:“慢!”望向史阿,道:“史大人,我們也是故交,你這是要借太子特使的名義,將我軟禁在此嗎?”
劉曄身爲一州主官,一旦動怒,也不是小事。但是史阿卻不懼,道:“子揚兄,這話什麼意思?我怎能軟禁你在此?”
劉曄道:“好,既然你沒軟禁我,我這就告辭。”
史阿笑道:“子揚兄,若是我出具情報司手令,你的面子就不好看。我們在這裡聊上一個時辰,我立馬帶人離開。事情沒到那種程度,何必撕破臉?”
說着,史阿硬拉着劉曄坐下,道:“我和程武方纔約好,我留你和那班官吏一個時辰,他就能尋出相關證據。我們都是太子的使者,他的要求我不好不應。子揚若是心裡沒鬼,一個時辰由他折騰去吧。”
劉曄氣得臉色通紅,道:“我說史大人,你這是想幹什麼?程武依仗是太子府官吏,來我益州折騰了大半個月。你又拿太子旨意壓我,當我好欺負嗎?”
到了現在,史阿已經明白,程武所言是真,劉曄這裡肯定有問題,否則他不會如此失態。史阿臉色一變,道:“子揚兄,剛纔程武拿太子手令,讓我執行這個任務。這話說回來,程武拿出太子手令,我沒拿出太子手令,我只是情報司副統領,理當依照太子手令行事。現在拘下子揚兄,子揚兄若認爲不合適,一個時辰後,可以參我和程武。實話告訴你,程武說只需一個時辰就足夠,我盤算了一下,其實根本用不了這麼長時間。你想想,剛纔他在宴席上宣佈,封了金庫,要在三天之內,將銀票和現銀全部押走。這事可能是真的嗎?今晚在座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我想肯定有人配合他,沒有多長時間,他就會拿到相關借據。只要得到借據,誰開的,借了誰的錢,查起來一點也不難。子揚兄,清理虧欠這事,各州進度不一樣,益州即使收上一半,也算好的,我這次真是弄不明白,以子揚兄的才智,爲何做出這樣欺瞞朝廷的事情?”
劉曄這時想安坐也無法安坐,這次爲了與程武鬥法,做的有些過了。人就是這樣,以爲自己智計過人,當外人挑戰自己權威的時候,就想給人家一個耳光。劉曄處理事情大局觀很好,每個環節都做得很細,程武從賬目上根本查不出問題。但是事情做得太過完美,本身就是一個漏洞,這次程武與張羨定計,史阿配合,一下子將真相揭開。
就在劉曄盤算對策之時,程武手裡捧着一堆借據,走了進來,將借據交給史阿,道:“真是了不得,單純成都城中,劉大人就能借出二十餘萬金來。劉大人,整治虧欠雖然逼得急,但也不用這樣欺瞞吧。還有一件事情,益州許多項目上馬本身就有問題,應是官員拍腦門的結果,投了不少資,項目效果卻不大。朝中早有法令,轄區內項目出現問題追責,劉大人在益州多年,批出這樣的項目可真不少,我們的人查了三天,彙總起來的投資就是天文數字。劉大人,你可真讓我開了眼,若論欺上瞞下,你可稱得上是第一。”
劉曄面色慘白,費了無數心機想遮掩的真相,被程武查了個底朝天,還有什麼可以解釋的?若是姜述親政,還能幻想討個人情,如今太子監國,劉曄歷來與太子系不對路,這次免官去職已是必然,說不定還會因此下獄。
史阿、程武、張羨的奏章,只過了六天,就遞到了荀彧的案頭。這件事情主要當事人劉曄,貪污受賄的額度很小,但是他的心腹親信,貪污受賄額度巨大。劉曄被這幫人欺瞞之下,盲目批了不少不該上馬的項目,導致浪費了天文數字的投資。
這個項目十分典型,相信各地不同程度地也存在這種情況,但益州的程度十分嚴重,聽起來都會讓人感到恐懼。涉案人劉曄的身份也很敏感,他是姜述近臣出身,又是皇后母族唯一外任的地方高官,與宮中主要后妃、文武重臣都熟,這事報到姜靖那裡,如何處理將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曹家對皇家的威脅很大,姜述對曹家也深爲忌憚,姜靖出手扳倒曹家,姜述回朝肯定不會見怪。劉曄曾是姜述的左右手,又是皇后系的幕後謀主,重辦劉曄將會惹得姜述嫡系心中不安,萬年公主肯定也不會舒服。
荀彧不敢擅自作主,尋來程立、荀攸、陳郡、郭嘉一同商議。郭嘉看完三人的奏摺,對程立苦笑道:“你家這兒子可真厲害,能將子揚的底刨出來,你讓太子如何處理?”
程立悶了一會,昂首道:“這事既然查出來了,劉曄也已被史阿限制自由,總不能壓住不報吧。”
荀攸與劉曄私交不錯,這時說情道:“我看先將劉曄調入府衙擔任清職吧,將這三份奏摺給青州系的文武大佬複製一份,徵求一下各位的意見。這事若是直接送到太子那裡,以太子的脾氣,子揚即使能保住性命,怕也會被送到敢死營去。”
陳羣搖頭道:“史阿全程參與此事,即使我們有心隱瞞,又怎能壓得住?太子召集我們議事之時,我們力勸太子隱忍,將奏章複製,通曉諸位文武再處理,別因此事導致部分人與太子離心。”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道:“尹公、諸葛公求見。”
尹公指的是大鴻臚尹度,這人是著名的泥雕公卿,在朝中向來一言不發。也正是因爲如此,尹度身爲世家代表,自舊朝時就任九卿,姜述立朝時依然擔任原職,姜靖監國以後,也沒有動他的念頭。
尹度在朝中一語不發,卻是一個交際很廣泛的人,無論世家家主還是黃巾諸將,他幾乎沒有不認識的人。尹度很聰明,自謂風流書生,風花雪月,酒色財寶,最是好色,因爲家道富裕,絕對不沾貪腐,是朝中有名的不倒翁。
諸葛公指的是太常諸葛玄,諸葛謹、諸葛亮的叔父,諸葛玄能力平平,但因投靠姜述很早,靈帝尚存之時,諸葛玄已是姜述委任的琅琊太守,後來姜述在齊郡建朝,手中無人可用,就用諸葛玄爲九卿之一,一直延續至今。後來諸葛謹、諸葛亮兄弟得到重用,都是朝廷重臣,諸葛家由此成爲朝廷新貴之一。
郭嘉笑意有些苦澀,道:“這事我們剛知道,說情的人就到了。”
尹度、諸葛玄資歷都老,衆人一齊出門,迎接兩人進屋。尹度與往常一樣,酒宴上數他的話最多,到了有正事的時候,只語不發,只拿眼瞅着諸葛玄。
諸葛玄與姜逆有親,劉曄是姜逆的謀主,聽說劉曄出了事,諸葛玄不得不出面說情。諸葛玄見尹度這番模樣,肯定不會開口,無奈苦笑一下,道:“子揚家人尋上門來,讓我尋諸位商議一下,如何能從輕發落劉子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