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中,有一座並不算大的府邸,原本空置多年,這些日子卻住進來一批據說是貴客的人,門口把守十分嚴密。
府中的一間屋子裡,一名五六十歲的老者,將一封書信放在桌上,捋着有些發白的鬍鬚,臉色十分得意。
“楊羅辦事果然謹慎,不負袁公和老夫的重託,沒有上劉赫的當。只要進入冀州,那邊多名官員都是我和袁公的門生,到時候一切便成定局了,就是不知道陰館城那邊昨夜的行動結果如何。”
他雖然說的話是帶着疑問,可是臉上的神色,卻好像是充滿了自信,彷彿事情的結局早已料定了一般。
“此次我們幾大家族湊出這批糧食,也算是傷筋動骨了,之後一段時間各家在地方上招兵買馬,都會受到諸多限制。好在劉赫小兒將死,屆時派自己人接管他治下各地以及軍隊,以這些地方的富庶程度,強徵一批糧食應該不難,再向朝廷調撥一批軍糧來,也可以補足此次的損失了。”
說着說着,這老者臉上的得意之色就愈發明顯起來。
“四萬匹戰馬啊,我們這幾家分一分,每家也有數千匹。等劉赫一死,再瓜分了他手下的那龐大軍力,哼哼,到時候這天下將走向何方,可就由不得旁人了!天下之大,唯我世家獨尊!”
他那蒼老的手掌,此時卻顯得十分有力,狠狠地捶了一桌案一拳。
“此間事了之後,也該儘快回潁川了。我那羣兒馬上要行冠禮了,另外,聽說荀家的那小子和唐衡那傢伙的遺腹女成親了,嘿嘿,荀緄這個老狐狸倒是會左右逢源,居然讓兒子娶一個太監的女兒,無怪乎兩次黨錮之禍,荀家都少有遭難的。不過這婚禮還是得去啊,荀家的地位比起袁家也差得不多,如今多事之秋,還是別給自己樹敵爲妙。”
“對了,還有陽翟的郭家,這些年家道中落,就剩下一個嫡系子弟了,本也沒什麼價值了,不過這孩子倒是聰穎非凡,比我這幾個孩子可要成器多了,只可惜此子放蕩不羈,一點我士人的體統都沒有,要不是如今用人之際,看他才智堪大用,老夫可真不想再見他……”
老者彷彿把剛纔還念念不忘的雁門之事,瞬間就拋諸腦後了,又或者是因爲胸有成竹,所以根本不再當回事了,此時口中碎碎唸的,都是自己回到潁川之後的事。
這時,院子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老者擡頭往門口看去,只見一個下人急急忙忙小跑了進來,一時不注意,險些被門檻給絆了一跤。
老者一見這人的模樣,板起臉喝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楊羅那邊有消息了?想必此時已經到常山郡了吧,他有何話要回稟?”
來人被他喝斥之後,卻依然難掩滿臉慌張之色。
“主人,大事不好了!楊大人在前往常山的山道上遭遇劫匪,全軍覆沒了!”
“什麼!你……咳咳……”
老者登時站起身,剛想說點什麼,卻一口氣沒提上來,一直咳嗽不停。
“咳咳……怎麼……怎會如此!那太行山中一直是黑山軍爲禍,他們不是一向見到劉赫軍旗便四散逃竄,毫無戰意麼,怎麼可能會這樣!就算他們能鼓起勇氣和劉赫對敵,以張燕那等膽小的性格,對付地方小豪強倒也罷了,怎敢在得罪劉赫之後,又得罪我等世家,老夫不信!”
老者一改方纔那從容不迫的模樣,變得氣急敗壞,聲音也尖利了許多。
那下人全身都有些顫抖起來。
“回……回主人,千真萬確,小人親眼見到楊大人和數百護衛橫屍山谷,正在被野獸啃食,現場有激烈戰鬥過的痕跡……”
老者聽到這裡,原本絕望的眼神再次綻放出光芒。
“只有幾百具屍體?那剩下的幾百人呢?他們有沒有可能帶着戰馬逃走了?”
那下人見他對楊羅等人拋屍荒野成爲野獸的食物一事,完全沒有半點關心,不由得神色一黯,不過還是回稟了老者的問題。
“小人今天一早已經探得消息,昨夜是一批名爲白波軍的山賊,殺死了數百人,俘虜了數百人,劫走了戰馬,轉手就分批跟行商交換了糧草和兵器,而且……而且……”
老者雙目似乎能噴出火焰來,咬着牙問道:“而且什麼!”
那人答道:“而且有人看到,這羣山賊在天矇矇亮的時候,趕着大批戰馬,去了陰館城,之後從城內拉走了大量糧食,具體數量不明……”
“什麼,劉赫!”
老者全身有些搖晃,扶着身邊的柱子,才勉強不至於摔倒。
“好,好!費盡心機,繞了一大圈,這些戰馬中的一部分,又回到了劉赫手中,好啊!”
他雙目如電,扭頭看向你跪着的那下人。
“那陰館城中可曾發生大火?”
一提這事,那下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回稟主人,城內並沒有任何大火的跡象,而且……而且小人是城中還他聽一些人在談論昨夜巡邏士兵抓到了數十名意圖放火燒糧倉的人,說午時斬首,此刻只怕這些人早已……”
他微微擡頭瞄了一眼那老者,繼續說道:“只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噗……”
聽到這裡,老者再也無法抑制情緒,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也摔倒了下去。
“主人!”
那下人趕忙跑過去扶着。
老者悠悠醒來,滿臉絕望。
“我世家安定天下,爲何天意要相助那一個區區農夫劉赫啊!咳咳……”
他忽然神色變得有些驚恐起來。
“不好!這劉赫一向睚眥必報,他既然早已布好局來陷害我等,如今事已成,他必定派人前來殺老夫,快快備車,必須趁夜色趕回潁川……咳咳……快啊!”
而在陰館城的太守府中,卻是一片歡慶氣氛。
“想不到主公略施小計,便解了缺糧之危,主公真乃神人也!”
錢裡滿目都是對劉赫的景仰之情,端起水杯,向着西北定襄郡的方向遙遙敬了一杯。
石韜說道:“這可是足足六百五十萬石糧食啊,有了這批糧食,我軍當可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此次我軍大獲全勝,讓那些暗中與主公作對之人,狠狠割了一次肉。縱然對方底蘊如何深厚,此次也必然元氣大傷。只不過就怕他們惱羞成怒,在朝堂之上又給主公使絆子。”
孟建喜憂參半地說着。
石韜卻不以爲然。
“放心,有了這批糧食,還有四萬匹戰馬也回到我軍手中,用不了多久,主公便可以再次出征,到時候北伐形勢一片大好,任由朝中那些人說出什麼理由,也改變不了這點了。更何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好,廣元說的在理。這邊事情既然解決了,你我二人也該北上前往定襄了。主公前方征戰,這後方治理安民之事,我等也不可怠慢啊。”
“好,爲了主公的雄途偉業,我等以水代酒,乾了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