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劉赫忽然發現,列班之中,顯然少了一個人。
“嗯?太尉何以今日不來早朝?”
荀攸說道:“回稟陛下,今日一早,太尉府遣人來報,說楊太尉偶有抱恙,特來告假。”
劉赫一聽,頓時神色有異。
“哦?楊太尉病了?”
他偷偷看了看馮芳等衆多楊彪一黨的大臣,見他們也是一個個神情異樣,面帶疑惑,不覺心中十分納悶。
“這楊彪玩什麼把戲……”
劉赫一時想不明白,不過楊彪乃是他所在一黨的領袖,他不來,劉赫正是求之不得,如此一來,自己勝算又多了三分。
“傳朕旨意,命華佗神醫前往楊府,替太尉診治。”
“遵旨。”
“好了,諸位愛卿,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劉赫剛說完,便見崔鈞暗中不斷給崔烈使眼色,崔烈卻是面露猶豫之色,左看右看,似乎在琢磨要不要這麼快就站出來。
沒等他琢磨明白,另個人首先站了出來,便是太僕曹陵,他和馮芳向爲一黨,劉赫一看他出來,就知道他要說什麼。
“啓奏陛下,此案再尋常不過,街頭鬥毆,致人死亡,依照漢律,兇犯理當斬首示衆。聖人云,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何況區區一個將軍?臣以爲,王悍將軍罪責確鑿無疑,自當判斬立決之刑。”
“太僕之言,老臣不敢苟同。”
皇甫嵩那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也令劉赫心情稍稍一鬆。
曹陵看着皇甫嵩,問道:“驃騎將軍莫非以爲,殺人者不當償命?”
皇甫嵩卻沒有理會他,直接對劉赫行禮道:“陛下,王悍將軍乃是軍中大將,自陛下在狼調縣時就跟隨左右,屢立功勳,便是老夫,也萬分汗顏。如此國之棟樑,不能馬革裹屍,卻要死於刑場刀斧之下,豈非是朝廷損失?老臣還請陛下三思。”
“驃騎將軍此言大謬矣。”曹陵當即反駁。
“聖人之言,豈是虛妄?王悍雖多有軍功,然殺人償命,乃天理也,豈能因軍功而廢國法,如此,置律法於何地?置天理於何地?”
“不錯,倘若開此先河,則日後有功之臣,豈不個個可以肆意妄爲,欺凌百姓了?哼哼,車騎將軍自己也是功勳卓著,如此進諫,就不怕惹來非議麼?”
京兆尹杜畿帶着幾分冷嘲熱諷的語氣說道,皇甫嵩被他這一激,氣得是滿面通紅。
“你……老夫全爲公心,豈爲私利?”
這時,盧植走了出來,對皇甫嵩使了個眼色,皇甫嵩知道自己是個粗人,有這位天下聞名的經學大家出面,他也就乖乖退了回去,不再說話。
盧植走上前來,說道:“諸位大臣所言不差,任何人一旦觸犯律法,自當受到嚴懲,豈能因其身份、功勞,而有所特赦?”
“嘿,盧植,你這老傢伙……”
皇甫嵩一臉驚訝,正要上前質問,卻被身旁的朱儁拉了回來:“義真,你別急,子幹自有應對之法,你莫要搗亂。”
盧植繼續說道:“不過老臣記得,我朝律法之中,曾有提及,犯法之人若有以下三事者,當可從輕發落。一曰防範自衛者。二曰爲父母報仇者。三曰心智殘缺者。凡此三者,論罪之時,皆罪減一等,廷尉,不知老夫所言,確然與否?”
鍾繇回道:“驃騎將軍不愧一代宗師,不錯,律法之中,確有此規定。”
盧植點頭道:“衆所皆知,王悍將軍雖是天生神力,作戰勇猛,然心智卻與孩童無異,且帶着幾分瘋癲之態,太醫也好,神醫華佗也罷,俱可佐證。故此,依照律法,王將軍本是死罪,卻理當罪減一等,判牢獄十年,或發配邊塞苦寒之地,充爲苦役。如此,既彰顯律法之威嚴,亦不負陛下之仁厚,還請陛下鑑納。”
劉赫心中竊喜:“想不到還有這樣一條規矩,倒是朕疏忽了。這盧植此番立了大功,嗯……回頭定要將他的幾位子侄都加以提拔一番才行……”
這一條可比之前荀彧荀攸所說的辦法,要更加直接了。
“盧愛卿果然深通律法,思維明澈,所言深合朕心。既然律法如此,那自當遵此辦理。”
然而,不過沒等他高興一會兒,便又有一人出聲了。
“陛下且慢,老臣有話要說。”
劉赫心頭不爽,扭頭看去,卻是光祿大夫趙融。
只見趙融走到大殿正中,說道:“陛下,驃騎將軍所言,雖是一字不差,卻另有疏漏之處。”
“老夫何處有所疏漏,還請光祿大夫明言。”盧植也起了三分怒意,這趙融雖然身居高位,可既不是經學大家,也不不曾執掌律法,竟然敢這般駁斥批評自己,盧植縱然多有涵養,也難免心中不快。
趙融說道:“王悍早年,確實心智不全,言行舉止,與孩童無異。然而自其成婚之後,得蒙陛下天威照拂,又有蔡氏女子照料有加,已是大有好轉,這兩年來,他在洛陽行動如常,再無從前那般胡亂暴動,稍有不爽便肆意打砸之事發生。今次春節之時,陛下召華佗神醫爲衆臣與衆將診治,神醫曾當衆人之面,親口說出,王悍將軍體態愈發見狀,且神智也有日漸恢復之勢,我等彼時俱是在場。”
他這麼一說,諸多大臣紛紛附和起來。
“不錯不錯,確有此事。”
“昔日王悍將軍心智,好似八九歲孩童,如今至少也可比十五六歲的少年了。”
趙融看着大臣們的反應,面露得意之色。
“敢問驃騎將軍,對於此事,您可敢否認?”
盧植面露難色:“這……當時老夫也是在場,神醫確實說過此話,只是……”
不等他說完,趙融便打斷了他:“既然有神醫診治,有陛下和諸多臣工見證,則足可認定,王悍將軍心智,雖未必已如尋常成年男子,卻至少也足可分辨是非,明辨法理,既然如此,又豈能適用於驃騎將軍所言之從輕發落之律法?”
“這……”盧植眉頭深皺,一時之間,竟然難以反駁。
劉赫狠狠地瞪了趙融一眼:“該死的老賊,朕早晚當活剮了你……”
事到如今,劉赫已經做好了最後撕破臉的準備,大不了自己用天子的權威,強行保下大猛,然後對那馮氏一族,多加賞賜,替大猛賠罪,雖然如此一來,會令朝局稍有不穩,也會損害自己的威嚴,但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也只能如此了。
“哼,朕無論如何,也絕不能讓大猛受刑!”
他暗中將今日出面諫言要殺大猛的人,統統都記了下來,等着秋後算賬。
劉赫對這些動不動就跟自己唱反調的大臣,早就心生不耐,只是他們一直沒有觸碰自己底線,再加上平日處理政務,自己親信的大臣實在太少,所以還要多多依仗他們,因此沒有發作罷了,如今他們要殺大猛,自己卻是萬萬不能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