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刺史府內,袁術便靠在書房的藤椅上,一雙蠶眉緊緊皺在一起,他的對面則坐着一人,身量頗高,身着白衫,頭縛諸葛巾,卻是一文人裝扮,因背對着大門,倒也看不清樣貌,此刻正端着一杯茶細細品茗。
袁術輕嘆了聲,道:“多虧有匡先生的資助,如今殿宇已經大成,軍隊的擴建也正緊鑼密鼓得進行,看樣子也是頗爲順利的!”說完頓了頓道:“匡先生上次給我的提議我已經在會議上提過,只不過,那一衆將士皆不贊同,我也沒有一個十足的理由能夠說服他們!”說完想了想:“這稱帝一事似乎還不到時候吧!”
那人聽完,放下手中的茶杯,搖頭輕笑道:“若刺史大人不想做這個皇帝那自然還不到時候,但若刺史大人有這個心,不是匡吉自誇,(原來這人叫做匡吉)理由絕對充足,天時,地利,人和,包管那些將士也無法反駁!”聲音清朗,可以看出這匡吉的年紀並不很大。
袁術捻了捻鬍鬚,他倒並非不想做這個皇帝,相反,不臣之心早已萌生,帝王之位幾乎是所有男人一生的夢想,試問誰不想得到大好河山,坐擁羣美,只是這卻要一個時機,要一個充足的理由,讓天下人信服,否則將得不償失。其實袁術並不在乎手下的反對,他要是一意孤行,又有誰敢反對?只是,上個月,他找了一個據說修行頗深的老道來看風水,其實是想爲自己算一算,看是否與帝位有緣,哪知那老道拐彎抹角的告訴他,淮南一地並非龍穴,難出九五,並拿出漢武帝時淮南王劉安做比,這才漸漸打消他的野心,如今卻聽這匡吉說天時,地利,人和俱備,心中一凜,若按那老道的風水之說自己是得不到天時的,那這天時一說又從何而來,不禁興趣大增:“不知這天時,地利,人和是怎麼個說法,還請匡先生爲我釋疑!”
那匡吉呵呵一笑:“大人鎮守一方,看的是天下大勢,卻忽略了自身的優勢!”說完又道:“咱們便說這天時,如今天下混亂,堪比周後的七國爭霸,可見漢室沒落,赤德已經衰敗,袁姓本出於陳,陳乃黃帝后裔,皇帝爲土德,依五德相生之理,代火德而起之的必是土德。此乃天時!”(赤德代指漢朝,漢高祖劉邦曾自認爲赤天子)
袁術聞言,雙目放出一道精光,此言如一盞明燈,頓時將那道士所言而留在他心中的陰影一掃而空,袁術笑道:“先生說得有理,有理!”
再看那匡吉,做了一個拱手的動作,又道:“再說這地利,淮南地廣糧多,素以魚米之鄉而著稱,雖說,這幾年來也是連遭洪澇災害,但放眼天下,又有哪一地的糧食可與我淮南比?”說完瞄了一眼袁術,只見袁術已聽得入神,轉而一笑,又道:“況且我淮南地形平坦,但河流衆多,若論行軍打仗必是易守難攻之處,只要能固守這淮南一地,便可握有三分天下!”
袁術忽然咧嘴大笑:“好,好啊,聞先生一襲話,倒讓袁某茅塞頓開!”
匡吉也笑道:“至於這人和一說,我想也不必我多嘴,這玉璽只有一枚,況且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佈天下,這人心早已在手!”
說完兩人皆哈哈大笑,於是公元一九七年,也就是建安二年的七月,袁術於淮南壽春稱帝,改國號爲成,史稱僞帝。
當消息傳到許昌的時候,百官震驚,於是一場盛大的朝議便在皇宮大殿中舉行,對於劉協來說袁術稱帝不過是歷史的必然,曇花一現而已,並沒有太多的驚訝,愕然甚至於憤怒,但身爲劉家的子孫,漢室的帝王,他又不得不裝出一副憤怒的神情,於是大殿之上的氛圍倒顯得頗爲嚴肅。
劉協微微地嘆了口氣,雖說這袁術稱帝不是什麼大事,但在歷史上卻也算得上一根導火線,因爲他的緣故,導致曹,劉,呂,孫四家的聯手討伐,得勝之後卻有互相屠戮,如接下來的呂布襲劉備,劉備聯手曹操剿滅呂布,以至於動盪的局面引來袁紹的加入,這才產生官渡之戰。劉協輕咳了一聲,沉聲道:“袁賊如此忤逆,衆卿以爲如何?”
“臣以爲袁術大逆不道,必將討之,否則如何彰顯我主威嚴,又如何號令各地諸侯行事?臣願爲先鋒,征討袁術,必將這叛賊的頭顱獻上!”說話的卻是車騎將軍,當今國舅董承,自從董玲嫁給劉協爲妃,他便成了外戚,自然而然便是站在劉協這邊,所以如果他能夠帶兵出征,就表示這支軍隊將被劉協控制。
劉協豈會不明白他這個大舅子的想法,只是可能嗎?曹操又豈會同意這樣荒誕的做法,果然,劉協尚未開口,就見曹操早已出列,躬身道:“臣以爲國舅所言實不可行,袁術剛剛稱帝,士氣高昂,不可與之爭鋒,況且淮南之地,江河穿插,易守難攻,我北方將士又不習水戰,如此莽撞的開戰,若是勝了還好,但若一敗,袁術士氣必定大震,到時候只怕其他各路諸侯再落井下石,後果不堪設想!”
從戰略上來說,曹操的想法絕對是對的,可劉協並不會站在戰略部署上說話,曹操的勝敗說白了,與他毫無關係,也許曹操敗了,對他而言,反而是大大的好事,所以也不管曹操說得正確與否,只沉聲道:“若按照大將軍所說,朕就看着袁賊在那邊鬧騰而無動於衷?承認他的帝位嗎?那這天下到底是是我劉氏的天下還是他袁家的?”
劉協的意思曹操明白,無非就是想出兵攻打袁術以保存他劉家的尊嚴,可是像這樣無意義的出征行爲,他又豈會贊同,忙道:“臣並非這個意思,臣的意思是說咱們可暫避其鋒芒,以袁術的爲人來看,到時候就算咱們不找上他,其他各路諸侯只怕也會紛紛舉起義旗,討伐袁術,到時候大可做壁上觀,以收漁翁之利,又或者袁術新登帝位,爲立幾場功業,以振士氣,率先出兵也未嘗不可!所以,只要咱們沉得住氣,袁術必敗!”
劉協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曹操的政治遠見竟如此之深遠,如果自己只是一個真真實實地古代人,不是一個揹負了中華五千年曆史的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這樣的政治遠見是他遠遠不及的,而事實上歷史也應徵了曹操的猜想,袁術稱帝不久,便出兵攻打呂布,沒有固守淮南之地,這也是他的一大敗筆。可此時的劉協卻不會理會這些,只冷冷地道:“只怕?或者?大將軍所給的都只是一個猜想,若他袁術只固守淮南一地,那麼朕便一直由這他這麼下去嗎?便承認我大漢的疆土上有一個大成國?再如果時間拖得久了,各路諸侯紛紛效仿,各自爲帝,那麼大將軍以爲如何?”
曹操不曾想劉協竟敢對他如此說話,雙眼一瞪直接迎着劉協的目光而上,劉協心頭一震,自己是不是瘋了,如何敢如此張狂,還真當了自己是皇帝不成嗎?劉協卻不知道,他這其實是一種病態心理,長時間被曹操的壓迫,導致只要是曹操說的話,不管對錯,在他內心深處都有一種深深的排斥,主要原因還是因爲這幾個月曹操出兵討伐張繡,讓劉協做了幾件頗爲順利的事情,所以連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但劉協終究是個十分冷靜的人,發現不對,便立刻住了口,可是話已說出,若讓他改口,卻又不能,否則豈不是威嚴盡失?正自兩難之時,只聽一個聲音道:“啓稟皇上,臣倒有個折中的辦法!”
劉協一擡頭,卻見一人側立於殿下,正是侍中尚書令荀彧,劉協見有人爲自己解圍,忙道:“荀愛卿有什麼辦法不妨直言!”
荀彧躬身道:“臣聞袁術與呂布之間素有間隙,皆因袁術欲讓其子娶呂布之女,兩家結爲秦晉,但呂布爲人陰險,屢次沒有答應,前些時候更將袁術的婚使韓胤遣送我許都,現已被斬首,想來那袁術對此尚不知情,如果咱們遣人將這個消息送給袁術,以袁術的脾氣只怕會立刻率三軍攻打呂布,到時候皇上再任命大將軍親自征討袁術,不但可以坐收漁利,還可以聯合呂布軍,如此便勝算再握了!”
劉協心中暗歎,如此說來,一切還是在按照正常的歷史前進,但這無疑是個絕佳的辦法,若自己再不答應,不但會惹怒曹操,在羣臣眼中自己更成了一個昏君,忙點頭道:“此意甚好!”說完轉頭對曹操道:“大將軍以爲如何?”
曹操輕哼了一聲,荀彧本就是他的心腹,他又豈會不答應這個兩全的辦法,只點頭:“那便如此!”
一場朝議便到此結束,待羣臣退去,劉協的後背早已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今番觸怒了曹操,只怕來日不會好過,想來想去,唯有儘快部署自己的計劃,方纔可行,而這個絕佳的時機便在曹操領兵出征之時。
同年的八月,袁術在得知韓胤被呂布遣送許昌遭到斬殺後,大怒,也不顧匡吉,閣象等一衆大臣的反對,大起七軍,征討呂布,而呂布則用陳登之計策反袁術軍的楊奉,韓暹,使得袁術軍大敗,撤回壽春,但袁術仍不甘心,遂向江東孫策借兵,豈知孫策不但不借兵,反怒斥袁術的不忠,袁術大怒,重整軍馬,開向江東,孫策見敵勢浩大,知道不能力爭,只派人修書一封,前往許昌,以求曹操支援。於是一場聯軍伐成之戰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