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整頓好城外兵馬的袁紹匆匆忙忙地奔馬至城東,轉彎走偏門入了一處大宅,在正門上掛着‘袁府’二字。
在城東,有兩個袁府,被稱作大袁府和小袁宅,大袁府是公府,是袁隗的三公府,另一個小宅,則是虎賁中郎將袁術的宅子。至於繼承繼父袁成家產的袁紹,還算不上開府,也並未在洛陽買宅子,只是住在袁成留下的舊宅裡。
袁紹來的地方,是少傅袁隗的府邸,他與大將軍何進共參錄尚書事。
袁隗正皺着眉頭手指磕在書房的青石几案上,一擡頭便看到了滿頭大汗的袁紹進門端起溫湯一股腦得吞進腹中,像黃河邊上的飲馬。
袁紹放下杯盞,正對上袁隗投來疑問的目光,躬身跪坐在几案對面低頭說道:“叔父,昨夜長水營三千兵馬連夜入城駐兵承陽門,子時宮門打開放兵馬入內,今早整個宮城戒嚴,四門不開,宮內宮外的聯繫被完全切斷,沒任何人能帶消息出來,沒有召見侍中想要進宮都被把手宮門的強弩逼了出來。”
袁紹小心地望了叔父一眼,低眉順眼地說道:“叔父,怕是馬越出來了。”
“不是怕,長水營調度,一定是小馬兒出籠了。”袁隗臉上顯出片刻厭惡的情緒轉了下頭,再扭回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慈眉善目,問道:“校尉軍可好?”
“兵馬嚴整,侄兒帶着孟德等校尉整夜都在城外大營裡督軍,他們沒有一點異動。”袁紹拱手說道:“侄兒昨日已按叔父說的徵調各邊軍入京,清君側的大將軍手札已經發了出去。幷州的董卓、河東平亂的丁原,泰山的鮑信,豫州的王匡……各地兵馬都被調動,互相牽制。只是城門緊鎖,公路的虎賁軍就動不了,少了些力量。”
“嗯,外軍到了,皇后就沒什麼可猶豫的了,到時讓十常侍死無葬身之地,由吾輩士人輔佐陛下,還天下清平!”
“叔父,那馬越?”
袁紹擡頭看着睿智的叔父,言語中對馬越充滿忌憚。他從未想過當年被曹操領着來見自己的西涼小蠻子如今成長到這個地步,一個三四年前的長水校尉出獄,整個長水營隨之號令,嚇得洛陽城的達官貴人一夜睡不好覺,六個校尉連夜出城整頓兵馬風聲鶴唳。
而讓袁紹更加忌憚的是,皇帝對於馬越的看法,如果在這個時候陛下對馬越委以重任,那他們當如何?千辛萬苦地投入大將軍府門下,儘管是一心爲國,可到了最後卻教馬越摘走所有果實,誰會心甘情願?
“馬越好算計。當膩歪了刀子,想做捉刀人了。老夫早覺得這個馬越不安分了些,野心大了。”袁隗眯着眼睛,雙手在袖中盤弄着,“得除!”
袁紹眼睛瞪大,凝視着叔父半晌,這才重重地點頭。
“董卓走到哪兒了,老夫手書一封,在陛下山崩之時着人送去,命他火速入京攻殺馬越。”
“叔父,昨日孟德兄弟言之鑿鑿地說董卓心思不純,到時候會不會控制不住?”袁紹心頭有些疑慮,這種時候,誰都像如履薄冰一般,尤其是袁氏下了這麼大的一盤棋,可容不得絲毫差錯,“不如讓侄兒與公路領軍攻入皇宮,自家人總比邊將用的順手一些。”
袁隗搖了搖頭,“不妥,董卓不會有什麼反心,他是個善於鑽營的邊將,可跟那些蠻子不一樣,西園軍動不得,馬越是軍中宿將,你們未必打得過他。若多有損傷到時候鎮不住董卓怎麼辦,何進是靠不住的。最好讓馬越跟何進拼的兩敗俱傷,除了宦官沒了外戚,西園軍鎮壓邊軍讓他們打道回府,士人拱衛新帝登基。”
“士人的將來,就掌握在你們這些年輕人手裡了,本初,千萬別讓老夫失望啊!”
不光是士人,還有宗族!
袁紹的眼中迸發出火熱,他知道自家叔父爲了讓自己成爲袁氏繼承人付出了多少苦心。成敗,就在這一次了!
……
“怎麼辦,怎麼辦,該死的馬兒將宮門封鎖了,誰都出不去,張侯您倒是說句話,給兄弟們拿個主意啊!”
東宮長秋府,近日隨着劉宏病重,宮外對於清君側的呼聲越來越高,十常侍膽戰心驚地將寶押在了何家人身上,全部都暫住在趙忠的府上,隨時隨地去奉迎大皇子與何皇后。
然而僅僅是一夜時光,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今天清早,先是馬越硬闖天牢黃門寺的傳聞,還來不及想出辦法,接着便是城頭上大旗變換,長水營與西園上軍硬生生地接管了整個禁宮的防務,原先的虎賁郎被趕到了承德殿外的大片空地上硬生生地繳械除甲,全被放出城去。
再後面的事兒就不難猜到了,各宮各門上的守軍擺出強弩在城頭,凡是入內三百步便射矢示警,近百步便直接射殺。
趙忠不安地走來轉去,他們本以爲在陛下病倒之後這天下只有將軍府與士人兩股力量,哪裡知道關在牢裡的馬越硬是跑了出來,偏偏陛下還沒有治他大不敬之罪,看着模樣,明顯是委以重任了。
這種時候,他們是沒什麼東西能再拿去取悅馬越了。
就連城東的宅子都變賣了送到車騎府上,他們已經快要一無所有了。
孫璋低着頭,瞥了張讓一眼,這時候也顧不上以往裝模作樣的尊敬了,奚落道:“早就是把馬越在獄中毒殺了完事,您偏不聽,現在好啦,留下這麼個大禍患,沒轍了吧。”
低頭陰陰一笑,“咱們,都得去陪郭勝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