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太皇董太后駕到!”
宮廷之中,文武大臣各地諸侯齊聚一堂,宮中侍女將一道道各地美食端上几案,每人身後都有一名掌着酒器的侍女等待着給他們置酒添菜。隨着宮室盡頭一聲黃門侍郎的呼喚,百官起立,翹首一望。
頭戴旒冕身着帝服的劉協一步步走向大殿之上,端莊立在几案之後,緩慢地擡起兩手,道:“免禮,坐。”
經年未見,小皇帝長大了,言語之中自有一番皇帝的威勢。但說到底,劉協在馬越眼中仍舊是一個孩子,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董太后依舊是那副老態龍鍾的模樣,只是看上去臉上更顯操勞,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會
“各軍戰報皆已發至太尉府,由皇甫太尉及屬官整理,待幾日後論功行賞。但是今夜,諸君不必談及國事,飲酒,開宴!”小皇帝拍手,身後自有侍女爲其倒酒,淺淺地飲上一口,一下子羣臣齊齊高呼,一同向皇帝祝酒。
隨後,歌舞伶人走上大殿中央翩翩起舞,一排排地吹笙侍者立在大殿左右,悠揚的官樂奏響,一時間大殿中歡聲笑語不斷。
“曹州牧,兗州一地近來已經全部平定了嗎?”小皇帝最先問起的便是曹操,擡手向他祝酒,問道:“您的武功卓著,此次論功行賞後定會有您一份,朕聽說您有幾個兒子,朝中正缺一個奉車都尉,如何?”
奉車都尉,比兩千石的正經官職,專門負責掌管皇帝的車馬。
曹操當即大悅,起身飲酒拱手說道:“謝陛下恩典,臣回去便傳書一封,命犬子曹彰入京。”
“曹兗州不必多禮,此次勤王也多虧了爾等忠心之臣,否則黑山叛亂使民生凋敝,朕心甚痛!”與曹操說罷,劉協又對依次使徐州牧陶謙一樣地遣子入京,同樣是比兩千石的侍中之職。又對馬騰說道:“涼州之地處天下之西,而天下未定,涼州先定,馬氏一族居功至偉,請飲。”
隨後,又是欽點馬岱入京做校尉。
董卓本以爲這個遣子入京沒他什麼事,卻不想皇帝直接給他一個亭侯爵,一下子,領兵勤王的州牧統統得了封賞,就連那些領兵的太守也都被皇帝親自嘉獎一番。在這其中,陳王劉寵與宗室劉備自然是最爲親近的兩人。
一時間,只剩下美陽侯馬越,小皇帝端着酒樽親自走了下來……倒不是皇帝酒量多好,而是小劉協除了開始抿了一口,後來便一直在祝酒,自己一口都沒有再飲。
“先生,請飲。”小皇帝走到馬越面前,看着眉清目秀的皇帝,馬越內心感觸良多,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劉協長個兒了。他離京那年,劉協尚不及他腰,如今則已經快至腹部,言行舉止之間多有帝王之相……儘管劉協年齡還小,但馬越知道,劉協這個皇帝是有心的,就連他剛纔大肆分封出數個比兩千石的官職都有跡可循。
奉車都尉、侍中這些官職,在大漢一直都是皇帝親信所在。而且早在先帝之時,這些職位都是鴻都門的畫師、樂手擔任,專事陪陛下玩耍取樂。
而小劉協,卻拿這些職位供給諸侯後輩,說是恩寵,但遣子入京不就是爲的節制嘛……可這種節制,讓人覺得很舒服。
端起酒樽,馬越起身離席,祝酒道:“陛下聖明。”
若是比起他的父親劉宏,何止是聖明?儘管劉協年歲尚小,可已然爲帝四年,論及運用權勢,只怕全天下不及弱冠的青年才俊都比不上他。
開玩笑,有哪個青年才俊能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可叫無數名臣猛將悉心教導?劉協可不僅僅有馬越這麼一個老師,他的老師還有太尉皇甫嵩,執金吾盧植,太傅袁隗……哪一個不是浸淫官道數十年的大能之人。何況永樂宮裡還有個太皇董太后。
馬越將樽中酒飲盡,對劉協問道:“陛下,這些年,您過得可好?”
“多謝先生掛懷,學生這些年累些,但過得還好。”劉協笑了,身後的小郎官將蒲團搬到劉協身後,卻被劉協擺手作罷,劉協將酒喝了,臉上帶着笑意對馬越說道:“先生,待酒宴結束,今夜便在宮內歇息吧,學生有很多話想與先生聊。”
“諾。”馬越點頭落座,今日如此多的朝臣在場,不是個說話的地方。看着劉協走回殿上,臉上帶着笑容。
……
宮內歡宴纔剛剛開始,宮外洛陽城中各地的酒宴也開始了。徐州軍的駐地中,徐州都尉闕宣搖搖晃晃走出駐地,一位洛陽城中的朋友說要請他在洛陽城中的酒肆請他飲酒。
儘管闕宣飲多了酒,但他還是想去,帶着幾個挎着腰刀的丹陽親隨,闕宣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
他在洛陽的好友名叫眭元進,數年前的黃巾勤王戰中與他一同把守孟津渡,他們共同立下戰功。但在當年一別後,他們的聯繫便少了。
這個時代的朋友是很難得的,相隔百千里,相見一次都顯得尤爲珍貴,何況難得來洛陽一趟,能有好友作伴也是人生一快事。
“眭兄,經年未見,還是如此英武!”丹陽人闕宣笑着與他的故友打起招呼,但他的朋友看上去好像並沒有那麼如意,眭元進擺了擺手說道:“唉,哪裡英武,如今不過一介白身罷了,來眭兄請進,這家酒肆的杜康老酒最爲清洌。”
“喔?”闕宣納悶兒道:“數年之前眭兄便已位居軍侯,如今怎麼反倒成了白身?”
說話間,闕宣便已經被眭元進拉入酒肆,二人臨着一張几案,眭元進便拉着闕宣大口大口倒着苦水:“別提了闕兄,此前在下曾爲淳于校尉麾下爲軍侯,然此前淳于校尉潼關一戰爲馬司隸所敗,淳于校尉自刎後我等一部便不復存在,在下也是隨軍潰逃才撿回一條命來。”
闕宣愣了一下,嘆氣道:“想不到眭兄竟能與輔國將軍臨陣對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接着,眭元進便投其所好,對闕宣講起了潼關之戰的經過。
只是他的眼睛,時不時望向外面。
不多時,幾個涼州軍士簇擁着涼州都尉候選與一名洛陽青年步入酒肆,那青年名叫呂威璜,平生最喜結交西涼豪傑,最仰慕的人便是涼州三明與輔國將軍馬越……與候選一見如故,引爲知己。
接着,眭元進起身告罪,言說想要如廁,卻在不經意在撞入呂威璜的懷中,二人用只有自己才懂的眼神交匯的瞬間,呂威璜一把推開眭元進,喝罵道:“狗崽子一樣的東西,竟敢擋大爺的道!”
眭元進同是武人出身,儘管如今一介白身,性子哪兒能沒火爆脾氣,更是當下一拳便揮舞在呂威璜的臉上,同時一腳踹了過去。
幾乎沒有意外地,呂威璜倒地而出,被候選扶住才勉強止住倒下的架勢,候選也不說話,只是一腳還了回去。
候選都動手了,身後的涼州武人自然毫不猶豫地動手,幾個人將眭元進按在地上一頓亂揍。
闕宣是什麼人?在徐州也是說什麼來什麼的人物,麾下數千號人供其驅策,豈能容這些人在面前毆打他的朋友,當下揮手,身後幾個丹陽漢子便抽出刀來逼近候選等人。
一見對面亮刀,候選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拱手問道:“閣下何人,某家涼州都尉候選,還請閣下……”
話還沒說完,闕宣管你是誰,便是徐州刺史陶謙都要給他幾分薄面,何況你個山高皇帝遠的涼州都尉!
一時間涼州漢子與丹陽護衛紛紛戰做一團。
涼州民風剽悍,丹陽也是天下強兵出處,但旗鼓相當的局面並未出現,一個是涼州人不着甲冑,再一個便是闕宣都提着刀上了,候選卻還在琢磨要不要藉此讓出一陣,後面再去尋些事端。
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闕宣一步竄到候選面前,一刀囊在候選胸口,高聲喝道:“老子是徐州都尉闕宣,統統給我放下兵刃!給我朋友道歉!”
話說完了,候選胸口盡是血液飆射,闕宣卻不見了眭元進與候選身旁的那個洛陽漢子……正主兒沒了,卻死了人。一下子闕宣的心思也亂了,那幾個涼州護衛一見都尉被人刺死,急急忙忙地落荒而逃,闕宣健壯也急忙領着部署向駐地跑去,留下倒地不起的候選與一個充滿尖叫的酒肆。
“眭兄,這樣……行嗎?”洛陽城的角落裡,呂威璜一面爲鼻青臉腫的眭元進擦藥,一面有些心有餘悸地問道:“那個涼州都尉死了,這事情該怎麼辦?”
“沒事,死人了纔好,不死人事情大不了,大將軍就是要事情鬧大……只有局勢亂了,纔好渾水摸魚啊。”
洛陽城東北,西涼軍駐地,二百剽悍的涼州騎兵在都尉程銀的率領下整軍列隊提着兵器離開營地,縱馬狂奔在洛陽城的街道上橫衝直撞,直奔徐州軍駐地,要尋那闕宣找一個所說法。
說法,自然是刀兵說話,涼州都尉就這麼死了,他們不會允許殺害自己的袍澤的兇手大搖大擺地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