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三月,關中十部皆反。
雄據關中與涼州的馬韓集團,實質上是由十個大小不同的軍閥組成的鬆散聯盟,而這些軍閥彼間並無緊密的統屬關係。
這十部軍閥以偏將軍馬超、鎮西將軍韓遂爲首,其餘八部分別爲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橫、樑興、成宜、馬玩。
十部之中,以馬超、韓遂實力最盛,每人手底下可動用的兵力約近兩萬。而侯選等中小軍閥,所統兵力少則五千,多則近萬。
十部聯盟合兵約近八萬之餘,對外號稱十萬,於三月底四月初先後抵達潼關一線,欲將打着朝廷旗號的曹軍拒於潼關之東。
這就是劉備剛剛收到的關中的局勢情報,衆人盯着地圖上的關中形勢圖,眉宇間皆顯露着激動之色。
劉備興奮道:“馬超雄烈過人,可比當年之呂布,以十萬之兵造反,聲勢浩大,我料曹操必親率中原主力西進,這一場關中爭奪戰,雙方勢均力敵,必會打上好幾年,咱們正好趁此時機,可從容去取蜀了。”
方紹卻不如劉備那般樂觀,道:“馬超雖強,但其武略尚遜曹操一籌,再說這關中軍雖號稱十萬,但卻是分爲十部,彼此間多有猜忌,以曹操之智,必會抓住這一弱點來做文章,紹只恐關中諸侯支持不了多久。”
龐統卻指着關中道:“關中乃四塞之地,南有秦嶺,西有隴山,北乃子午嶺,東有潼關與黃河天險。關中諸侯雖不是鐵板一塊,但只要能據住潼關黃河一線,曹軍雖強亦無用武之地,拖上個兩三年當不成問題。”
諸葛亮卻是笑道:“士元所言有理,只是士元可不要忘了,由中原進關中可不只是一條路線呀。”
由中原進關中其實有三條路線,中路沿平坦大路而行,經潼關進入。北路出河東,自蒲阪津西渡黃河亦可入關。南路則是先下宛城,繞道武關、藍田,再迂迴入關中。
龐統冷笑一聲,道:“我豈會不知呢。入關中的三條路中,南路太遠,且曲折難走,運糧不便,曹操必不會走。如是他想出奇謀,必然是會選擇北路的蒲阪津偷渡黃河。不過入關中就這兩條路可選,只要馬超、韓遂不是蠢到沒有腦袋,必會分一軍去守蒲阪津,則曹操偷渡不成,只有選擇中路強攻潼關,以潼關之險,他們不耗上幾年纔怪。”
龐統從軍事角度給關中之戰下了“持久戰”的定義,諸葛亮便只能笑而不語了,他當然沒有理由反駁龐統,因爲他不可能說馬超和韓遂是倆沒腦子的草包諸侯。
方紹卻道:“其實無論關中之戰能持續多久,咱們取蜀的步伐也一定要快,益州拿下的速度越快,所爭取到安撫人心,休整士卒的時間也就越多,然後才能搶在曹操之前拿下漢中,而漢中一得,則益州便穩如磐石,到時候是攻是守的主動權便皆在我手了。”
劉備點頭道:“中正所言不錯。如今關中諸侯已反,曹操必不日率兵西進,諸位也當抓緊時間準備,我想我們入川的時間只怕也近在眼前了。”
關中軍閥的反叛,加速了荊州的方面的準備工作,各文武官吏,水軍步軍皆按照事先部署,不動聲色的進入了既定位置。
六月末,當時間進入盛夏的時候,派往許都的探子終於帶回了衆人等待已久的消息,曹操留兒子曹丕守鄴城,留徐宣守許都,自率七萬大軍西進潼關,關中爭奪戰正式拉開帷幕。
五天之後,劉備亦率一萬人馬起程,應益州牧劉璋的邀請入川。
時隔近五月,方紹終於又踏上了入蜀的之路,數月之前的那次入蜀,他是以身份是使者,任務是忽悠劉璋並打探蜀中虛實。數月之後的這一次,他則是以謀士的身份,要幫助劉備實現諸葛亮跨有荊益設想中的第二步。
劉備軍一入蜀境,沿途各地的益州官員們就接到了成都發來的命令,要他們好生招待,於是,這一萬人馬沿路走來,便是不客氣的享受了一次賓至如歸的感覺。一路吃吃喝喝,先順利到達江州,然後再由涪水北上,進抵成都以北之涪城。
劉備入蜀的線路是之前與劉璋商議好的,這一萬人馬並未直接前往成都,而是沿山路去了北面的涪城,這一方面是因爲劉備入蜀的任務,乃是受人之邀去打北邊的張魯,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劉璋受到手下影響,採取了一定的預防措施,沒敢讓劉備直接帶兵入成都。
順利的抵達涪成之後,已經是七月末,涪城不比川東一帶偏僻,這裡地處成都平原,十分富足,荊州客軍到達之後,涪城地方官便是酒肉管飽,劉備遂將酒肉遍賜全軍將士,以慰行軍之艱辛。這一萬荊州兵儼然進入了天堂一樣,整天吃吃喝喝,順便等待着這益州大方的主人劉璋親自來慰勞他們。
涪城之南,中軍大帳中,劉備卻在盯着屏上的益州地圖沉思,帳外將士們在歡飲,而他的心情卻十分不安。
過不多時,龐統、法正與方紹等先後而入,劉備緊皺的眉頭馬上舒展開來,笑問道:“將士們的士氣如何?”
龐統嘿嘿一笑,道:“蜀地的酒肉果然要更鮮美,將士們吃得飽喝得開心,士氣正旺,趕明兒只消主公一聲下令,必爭先恐後的殺向成都。”
法正亦道:“我聽說這些酒肉乃是劉璋專程從成都送來的,看來張子喬把劉璋哄得深信無疑了,將士們若是吃得喜歡,來日入成都之時,有的是取之不盡的美酒好肉讓他們享受個痛快。”
他二人說得興奮,劉備卻是神色憂慮。
方紹知道他在想什麼,便道:“主公莫不是覺得劉璋這般厚待咱們,主公反而卻要奪其家業,心中又過意不去了。”
劉備嘆了一聲,道:“正是如此呀。這一路上劉季玉的禮遇你們也都看到了,他這般盛情,我怎忍心下得了手啊。”
那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法正先道:“主公也不必爲劉璋這點小小恩惠感動,他奉上區區酒肉,無非想讓主公爲他去流血犧牲,他劉璋也就是想利用主公而已,既然他看重的只是一個‘利’字,主公又何必背那無謂的包袱。”
劉備的表情似乎好看了一點。
這時,龐統又道:“方纔已收到張子喬送來的密報,說那劉璋近日便要親來涪城迎接主公,到時咱們便可按預定的計劃,趁機將劉璋擒住,然後以其爲質一舉殺入成都,成都一陷,則不費一兵一卒,益州可傳檄而定也。”
劉備想了一想道:“如今我方到蜀地,恩德未樹,人心未附,立刻便以奇計巧取益州,只怕益州士民視我爲不仁不義之徒,不肯傾心歸附呀。”
龐統手一擺,不以爲然道:“主公多慮了,劉璋在時他們都是一般散沙,各顧各的,劉璋一完蛋,他們又豈會再頑抗。至於什麼人心之類的,待取了益州之後,慢慢收買也不遲。”
法正跟着道:“士元軍師所言極是,只要主公收取益州之後,能保障士人的利益,又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則人心自然歸附,此乃王者之仁也。而欲行王者之仁,便不能拘泥於凡人之義呀。”
在這兩位重量級在人物的勸導之下,劉備腦子裡的那根筋漸漸的開始鬆動起來。
這時候,方紹也墨粉登場,語重心長的勸道:“主公啊,現在的形勢其實已與徐州之時大不相同,那時無名無勢,唯一的資本就是行仁義之道,但終究還是敵不過曹操詐力。而現下主公坐擁荊州,帳下兵強馬壯,人才濟濟,不僅僅有‘仁’,而且還有了‘力’,以‘力’攻城掠地,以‘仁’安民養士,當年高祖取天下不正也是如此嗎?如果說主公認爲這樣做是錯的,那便是認爲高祖所爲也是錯的,如此,則主公豈非成了大逆不孝之徒”
方紹這招才叫高明呢,什麼三皇五帝,春秋五霸的,那都是虛的,他現下把漢高祖劉邦搬出來,明擺着告訴劉備,你若只一味的迷信“仁義”,否定詐力,那便是公然否定你老祖宗的所作所爲,那就是大逆不道啊。
方紹這一席話果然有效,只將劉備聽得是震了又震,趕忙道:“高祖弔民伐罪,開我大漢四百年基業,備焉敢對高祖不敬呀。”
龐統斜瞅了方紹一眼,眼神中帶着詭意的笑,那意思是說:小子,你行呀,口才快趕上你那老師一張伶牙利齒了。
接着他便道:“既然如此,那主公便無須再猶豫了,爲今之計,咱們就只管吃好喝好,順便安排好一切,酒足肉飽之後,只坐等着劉璋這條大魚乖乖的前來上鉤吧。”
劉備站將起來,在帳中來回踱步,許久之後方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你們可先去準備,至於到時候動不動手,還是容我再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