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後不久,方紹才騎馬入城,一進來才發現,襄陽城已是狼藉一片,不光是城防部分,就連城中民舍也被毀壞無數。
原來這一個月中,荊州軍每天都得向襄陽城發射上千枚的石彈,其中當然大部分盡數落入了城中,那些倒黴的平民百姓便因此遭了殃。
如今襄陽以下,必將成了關羽北爭宛洛的大本營,如今砸了個稀爛,看來將來有的是花費來重新修補了。
方紹感慨登上了城頭,與趙雲會面時,這位將軍此刻似乎還未從大戰得勝中回味過來,臉上依舊帶着濃烈的興奮之色。
方紹上前笑道:“子龍,恭喜你成此大功啊。”
趙雲一見方紹,臉上不禁流露出欽佩與感激之色,忙道:“這還得多虧了中正你的神威炮,算將起來,你纔是首功。”
方紹淡淡一笑,“我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算不得什麼。我已向關羽軍發去戰報,這破襄陽的功勞,全都要記在子龍你的身上。”
方紹很大方的把功勞都讓給了趙雲,倒不是他看穿了功利,而是他知道,似劉備那樣的明主,自己立下了什麼樣的功勞,不用提醒他也心知肚明。
趙雲自知他是故意的讓功,不禁是大爲感激,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只有撫其肩道:“中正啊,今晚我們一定要不醉不休。”
方紹笑了笑,“慶功的酒自然是少不了的,不過現在子龍將軍要做的,還是該儘快的撫定襄陽的人心,收拾這副爛攤子,你有的操勞的了。”
話音未落,卻見一隊人馬飛奔入城,一人匆匆上得城頭,正是周倉。
“子龍將軍,關將軍有令,拿下襄陽之後,要立刻搜捕蒯氏和蔡氏一族,將其盡數解往蜀中,交由大王處置。”
這道命令方紹並感到不意外,關羽這是打算給劉備報仇了。
想當年劉備在襄陽寄居之時,到處結交荊襄名流,似龐家、黃家、馬家這般望族,雖然與劉備保持着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距離,但總歸對這位劉皇叔還都客客氣氣的。
唯獨那以蔡瑁爲代表的蔡氏一族,和以蒯越爲首的蒯氏一族,對劉備是大爲忌憚,屢屢的耍手段使陰謀整劉備,也虧得劉備忍功高強,加上運氣還算好,方纔忍了七年安然無恙。
更可氣的是,當年曹操南下,劉琮那小子就是在蔡瑁和蒯越的蠱惑下,將荊州這一片大好的基業拱手送給曹操,害得自己長阪驚魂差點喪命,接着又被迫看了孫權和周瑜那麼多年的臉色。
這其中的仇,自然逃不出蔡氏和蒯氏的干係,故是如今襄陽一下,關羽便命人搜捕此二族,看來先前也是受了劉備的授意的。
“當年大王受蒯越與蔡瑁排擠欺壓,不過也僅是此二人之罪,如今卻將兩族男女盡皆牽連進去,會不會有點……”
趙雲沒敢把話說盡,方紹知道子龍是宅心仁厚,不過,作爲漢中王最心腹的愛將之一,子龍卻顯然並未能透砌的理解他的老闆。
劉備是能忍,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沒有血性,要不然也就不會有當年怒鞭督郵這等快意之舉了。
而這姓蒯的和姓蔡的,在劉備頭上整整屙了七年的屎,這仇沒辦法報就罷了,如今總算瞅到機會,不痛痛快快的發泄一番,那還叫男人嗎。
“蒯氏與蔡氏一族在襄陽紮根甚深,這兩族人向來都傾向於歸曹操,如今好容易打下襄陽,若不將他們剷除了,留着始終是個患禍。”
在這一點上,方紹與劉備、關羽是一致的,對於那些騎牆派,能夠拉攏也就拉攏了,對蒯氏這等徹徹底底的“投降派”,自然要心狠手辣,絕不能姑息養奸。
當然,方紹也是有私心的。
蒯蔡兩氏受劉表和曹操兩主的眷顧,在襄陽一帶,到處是他們的莊園與漁場,那可都是看得見摸得着的財富啊。若是滅了這兩族,那些可觀的財富,自然便會被諸葛家、龐家、黃家這等站在劉備這一邊的大族刮分,而方紹自然也能從中分一杯羹,既是如此,他又何樂而不爲呢。
於是,方紹便將收拾襄陽爛攤子的苦差事留給趙雲,自己帶着人馬去搜捕蒯蔡兩族去了。
這頭一人,自然就是蒯越了。
方紹對襄陽也算輕車熟路,蒯越府就在襄陽北城,當方紹帶着幾百號人馬,洶洶的殺來,這位曾經在劉表手下深受寵幸的襄陽名士,此刻正在受着病痛的折磨。
當年曹操南下之時,因蒯越勸劉琮歸降之功,封其爲列侯,並遙領江陵太守,其實只是一個虛職而已。後來被曹操徵入自己的丞相府中辦了幾年差,身子染病,便請辭回鄉養病,卻沒想到越養這病是越重,到這個時候,已是病入膏肓,連地都下不了地。
襄陽被圍,身臥病牀的蒯越也跟着心急,只苦於身體有病,無法去爲呂常出謀劃策,但他也並不擔心襄陽城會被攻破。因爲這襄陽的城防,當年劉表就是委託他來構築的,他對自己的工程自是深信不疑。
……
病榻上的蒯越被那忽起的炮擊聲驚醒了,他睜開眼,猛的從牀上坐起,只因起得太急,胸口血氣上涌,不禁大咳起來。
腳步聲響起,過不多時,一杯清茶便奉於自己跟前,低垂着頭的蒯越隨手將茶那邊一推,不耐煩的問道:“拿走拿走。告訴我,外邊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關羽的軍隊又在用石頭轟城了。”
原來如此,蒯越鬆了口氣。忽然間意識到那聲音不對勁,猛一擡頭,卻發現服伺她的,並非是自己的婢女,而是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
蒯越面露驚喜之色,“阿珍……不,蔡夫人,你怎麼來了。”
沒錯,這中年美女,正是劉表的後妻蔡氏。當年劉琮投降,赤壁之戰後,劉琮便與蔡瑁等人被曹操調往北方任職,而蔡氏則以守墓爲名,留在了襄陽。
蔡夫人先是衣袖一拂,向左右婢女道:“我與蒯先生說些故舊之事,你們休要打擾,都下去吧。”
婢女們識趣的退去,房門掩上,屋中便只剩下他二人。
蔡夫人便坐了下來,將蒯越的手緊緊攜起,柔聲道:“異度,你可好些了嗎?”
蒯越嘆了一聲,“能好到哪裡去呢,我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蔡夫人眉色間流露着傷感,哽咽道:“原想着沒了劉景升,我們便可逍遙快活,怎想異度你突然就得了這怪病,唉,上天真真是殘忍呀。”
蒯越面露自責之色,默默道:“劉景升待我也算不薄,我卻蠱惑他兒子將基業拱手奉送,而且還與你做了這等苟且之事,也許正是景升地下有靈,才讓我染此重病,也算是對我的報復吧。”
提起劉景升,蔡夫人便一臉的不屑,“劉景升父子都是無能之輩,若是咱們不把荊州獻給曹公,我們蒯、蔡兩族別說今日的風光,只怕保全一族的性命都難,異度你又何必後悔。”
蒯越又咳了一陣,“當初我只以爲曹公勢大,投靠於他方可保得我兩族在荊襄的地位。卻沒想到那劉玄德,不但起死回生,還打下了今時這麼大的江山,眼下竟還打回了襄陽,我只怕當年我們的決策,到頭來卻發現竟然是錯的呀。”
“呸”蔡夫人別提多麼的不屑,“劉備眼下也就是小人得志而已,就他那點能耐,早晚必會死在曹公手中。異度你就別杞人憂天了,好好養病就是,別再胡思亂想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耳朵一聲山崩地裂盤的巨響,整間屋舍都爲之巍巍顫動,只將那二人嚇得以爲地震了,緊緊抱在一起不動也不敢動。
過不多時,震動終於結束了,而那此起伏彼的炮擊聲,也隨之消失。
一切,似乎又歸於了平靜。
倆人並未對剛纔那天崩地裂的震動太過在意,蒯越經蔡夫人這一番寬慰後,心情便好了一些,倆人便躲在這屋裡恩恩愛愛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蒯越猛然間覺察出了異常,驚道:“阿珍你聽,外面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蔡夫人心思也機敏的很呢,忙是下了牀,衣衫不整的打開門去瞧,卻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已亂成了一片,婢女家丁們正卷着家中值錢的物件,一個個都往外逃呢。
蔡夫人大吃一驚,隨手抓住了一名婢女,喝問道:“發什麼了什麼事,爾等爲何如此慌亂?”
“敵人攻破襄陽城了,太守戰死了,官軍都投降了,聽說好多賊軍正往這邊來呢。”
蔡夫人一聽此訊,嚇得是當場花容失色,愣怔了好一會才急急的轉回屋中,“異度,大事不好了,關羽的兵馬攻進城了,他定會來找你我報仇的,我們趕緊收拾一下出去躲一躲吧。”
聽此一言,蒯越亦如五雷轟頂一般,張口便狂噴一口鮮血,差點當場嚇死過去。半晌之後,他方纔喘過勁來,幽幽嘆道:“果然這樣,果然是這樣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當初呢……”
“異度,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麼用,我們先躲起來再說吧。”
蔡夫人也顧不得許多,給蒯越隨便的披上些衣衫,便是連扶帶拖的和他一起出了去。外面的下人這時幾乎跑光,他二人現下也沒了主子的風光,只得自己慌慌張張的往大門逃去。
豈知,剛剛邁出大門,便見一隊兵馬蜂擁而來,當先一人橫馬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來者,正是方紹。
當方紹看到眼前這二人時,忍不住大笑起來,“我說蔡夫人,蒯異度,你們二人,嘿嘿,還真是對得起劉景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