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德”
那二人俱露驚訝之色,相視一眼,張鬆先道:“孝直爲什麼選中了劉玄德?”
法正撫髯道:“劉玄德乃當世英雄,且素有仁義之名,光這名頭的號召力就遠非劉璋可比。再則,那劉玄德起於微末,但卻能在諸侯亂戰中存活至今,而且還奇蹟般的從一無所有到坐擁半個荊州,其能力之超羣由此可見,我想以其爲益州之主,必定能統合益州各方勢力,使我益州不再陷於內亂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那張鬆與法正皆乃有識之士,法正這一席話豈又會不知,當法正說罷之後,二人俱是微微而笑。
法正先是一怔,接着指着那二人笑道:“原來你們也對劉玄德早就心有所向啊,枉我白費了這一番口水。”
張鬆嘿嘿一笑,道:“我二人有此想法又有何用,孝直你纔是我們中的謀主,我和子敬向來可是唯你是從的。”
法正連連搖手,自謙道:“你就別給我戴高帽了,我法正只不過是一小小縣令,你子喬可是堂堂別駕,這般大事,當然還是得聽你的。”
孟達卻道:“孝直你就不必自謙了,我三人久爲密友,客套就不必了,以你之才,別說是區區別駕,就算是出將入相也無可厚非,別人不知,我等還不知麼。”
法正受此高贊,這時也就不再謙遜,只是微笑不語。
張鬆遂道:“既然孝直認爲劉玄德是可輔之主,那我也就不再隱諱了,我以爲以此人能力,撫定益州只是其次,關鍵是此人一向有雄心壯士,絕非苟安於一隅之輩,如今他已兼有半個荊州,我等再資以益州,以跨有荊益爲基,必能北上與曹操爭奪天下,我等若是輔佐於他,必能大展生平所長,名垂青史當不在話下。”
孟達亦點頭道:“子喬所言不錯,大丈夫生逢亂世,自當心懷天下,我亦相信劉玄德正是那個能帶着我們打出益州,名揚天下的雄主。”
三人當下密定將益州賣給劉備之後,張鬆便道:“過些日時,我便會向劉璋進言,以對付張魯爲由邀請劉備入蜀,到時我會推薦孝直你先出使一趟荊州,親自去瞧一瞧那劉玄德,正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孝直你素有識人之能,也正好趁此機會看一看,那劉玄德是否如我等期盼的這般確實是可輔的雄主。”
法正點頭道:“荊州之行是必不可少的,如今益州內憂外患,恐難以持久,形勢緊迫,還當從速行事纔是。”
當西蜀那三個傢伙正在小黑屋裡密謀“賣主求榮”時,柴桑城的軍府中,孫權也正與衆謀士商議着如何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劉備。
“如今劉備已屯重兵於荊南各處要害,顯然是不打算讓我軍過境,這個劉備好是忘恩負義,孤纔將荊州借給他不到一年時間,他竟然就敢跟孤對着幹,實在是氣煞孤也”
孫權在那裡大罵着劉備的“忘恩負義”,儼然自己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似的,全然忘了這一場假道滅虢的鬧劇,本來就是他先挑起來的。
衆文武暫無人做聲,其中一個年輕的將領第一個站出來,豪然道:“劉備敢如此囂張,無非就是仗着他現在兵馬多了而已,不過他卻忘了,在長江沿線作戰,誰又能是咱們江東水軍的對手,蒙請主公再撥一萬兵馬,以五萬精銳水軍,蒙等必爲主公拿下荊州,以消主公心頭之氣。”
慷慨陳詞之人正是呂蒙,由於赤壁之戰以及圍攻南郡之戰時的出色表現,這位由下層升上來的年輕將領,已經得到了包括孫權在內東吳上下重臣的欣賞與肯定。也是因此,在此番與劉備的衝突中,孫權特意將呂蒙從陸口前線召回柴桑聽其意見,也算是表示對前線軍方的一種重視。
血氣方剛的呂蒙一上來就口稱要把劉備滅了,儘管在場之人多聞他素有謀略,但都不約而同的流露出輕視之意。
這個時候,文臣張昭撫着白花花的鬍子,用教訓小孩兒的口氣說道:“子明,你的勇氣可嘉,但劉備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呀,此刻他的實力可不比當初,與之開戰還當慎重纔是。”
呂蒙不屑道:“劉備此刻再強,又豈強得過赤壁之戰時的曹軍,咱們連曹軍都能殺敗,又何必害怕區區劉備。倘若此時不收拾了他,假以時日讓他發展壯大起來,那時候才真正難以對付。”
孫權彷彿從呂蒙的身上看到了那個有勇有謀的周郎的影子,周瑜沒死之前,他是百般猜忌,這時候人已走了,纔想起人家的種種好處,每每念及之時無不唏噓慨嘆。
聽着呂蒙的分析,孫權是連連點頭,道:“劉備野心如今已暴露無疑,所謂先下手爲強,子明所言不無道理呀。”
那邊張昭聽了就不悅了,冷哼一聲,道:“如今的劉備已是今非昔比,要知當年赤壁之時,曹軍雖盛,但卻新得荊州,人心未穩,士卒未附,故而纔有赤壁之敗。現如今那劉備在荊州人望正盛,荊襄士民皆傾心歸附,我江東若是強攻,雖然軍力上佔有優勢,但荊襄士民必然幫助劉備殊死頑抗,到時勝負之數孰難料也。”
張昭一席話又把孫權剛剛被呂蒙煽動起來的鬥志滅了半截,他遂將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魯肅,眼神中頗有些微怨之色,悶悶不樂道:“子布說得也在理,子敬啊,當初借荊州給劉備是你一力主張,如今劉備翻臉不認人,依你之見,孤當如何應對?”
孫權這是在把屎盆子往魯肅身上扣,魯肅心下就鬱悶了,暗暗爲自己叫屈:“當初可是你一心想着鉗制公瑾,我只不過是順着你的意思推了一把而已,這會卻又把責任往我身上推,真是的,這不是讓我魯肅裡外不是人嘛。”
魯肅心裡是有苦難言,面對孫權的質問,只得故作從容道:“主公,劉玄德此番不願出兵,還擺出一番敵對的架勢,這樣的舉動,固然是十分不對。但咱們方纔將荊州借給劉備不到一年,這時突然提出要跨過荊州去伐蜀,主公用意雖好,只怕卻讓劉玄德有所誤會,故而纔會有些警覺之舉。”
魯肅也不是好惹的,委婉的指出明明是你孫權不安好心在先,打着借道滅荊的鬼算盤,別當我不知道。
孫權一腔的不滿給魯肅這麼幾句話就堵在了嗓子眼,一時間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說到底,這都是一場誤會而已,只需兩家好好溝通一番,自然也就化解了。再則,肅竊以爲,主公這伐蜀之舉也略有些不妥,先不論蜀地艱難,攻不攻得下來都是個未知數,縱然是攻下來了,中間隔着一個荊州,勢必也將變成一塊飛地,能不能守得住又將是一個大難題。”
魯肅也不敢讓孫權難堪太久,馬上開始給孫權搭梯子。
孫權經張昭和魯肅這麼一分析,情緒便稍有些冷靜了下來。
魯肅進一步又道:“況且江東目前最大的敵人還是曹操,此番若是跟劉玄德開戰,縱然能打下荊州,那也必是兩敗俱傷,倘若將劉玄德逼急了,轉而聯合曹操對付咱們,到時豈非更爲不利。所以,肅請主公還當以大局爲重,與劉玄德的這個聯盟,目下真的不是破裂的時機。”
魯肅大帽子一扣,其中利害一分析,孫權這會真的沒底氣了,當下故作猶豫了半天,方纔嘆道:“劉玄德不仁,孤不能不義,還是以大局爲重,暫時隱忍一下吧。不過荊州乃我江東辛苦打下來的,劉玄德縱然是借去了,又豈能總是賴着不還。”
魯肅想了一會,道:“肅當找一個時機,親往荊州一趟,與劉玄德商議一個妥當的歸還之期。”
孫權沉吟半晌,方纔不情願的說道:“那子敬就辛苦一趟吧。”
三天之後,孫權的使者再次來到荊州,說孫權以合肥方面曹軍有異動爲由,決定取消伐蜀的計劃。
劉備這邊當然是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放鬆警惕,只恐孫權這是虛兵之計,直到十天之後,細作回報,確定屯於陸口四萬吳軍,約有兩萬餘人隨孫瑜順江東撤,包託甘寧、淩統等東吳良將也多隨之東歸,而身在柴桑的孫權也起程前往了建業。
直到這個時候,劉備才確信孫權是真的做了退步,方纔下令解除戰備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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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後,劉備在江陵城擺下酒宴,慶祝糜夫人給他新誕下的小兒子劉泰的滿月之喜。
逼退了孫權,出了一口惡氣,眼看着家業越來越有起色時,又喜得貴子,對於劉備來說,簡直是喜事一件接一件。
酒宴之上,劉備當然是興致濃濃,接受過衆文武的祝賀之後,又走下座來,親自在場的每一位臣僚喝上一杯。
見着劉備笑呵呵走到自己跟前,方紹忙是舉杯起身,笑道:“恭喜主公又得了一位小公子,這一杯我敬主公。”
劉備笑着一飲而盡,又湊近了一些,低聲笑道:“我能得此子,多虧了中正你的功勞啊。”
劉備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方紹卻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