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王動則在代郡開始了走動,現在他還是軍人身份,做事很方便,只要出示自己的腰牌,根本沒人敢阻攔他。
王動雖說是駐守代郡,可是鮮卑人已經全部撤離,剛遭過兵禍的代郡,十室九空,可以說是萬里無人煙,除了城內還算有點人氣,其他地方都是破敗不堪。
他平時更多的是剿滅附近爲了生計落草爲寇的山賊,說是山賊,其實也只是一些走投無路才聚衆佔山頭的平民百姓罷了。
代郡原來的郡治在桑乾縣,東漢之後移到了高柳縣,下轄代、當城、平合、平舒、桑乾等十個縣。
代郡這裡沒什麼名人,但是代郡旁邊的太原郡,那可是名人輩出,就東漢末年來說,郭泰就是太原郡最出名的一個。
郭泰是太原郡介休縣人,不熟悉歷史的人或許對郭泰並不瞭解,但是與他齊名的就是許邵,那個對曹操說,“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人。
郭泰在太原郡,而許邵則是汝南郡人,故時人常說:“難有許邵,北有郭泰。”,將他們並稱爲“許郭”。
郭泰出身貧寒,年輕時師從屈伯彥,他博覽羣書,對於歷史和儒家學說有非常深入的見解。
他在洛陽被太學生們推舉爲領袖,東漢的第一次黨錮之禍後,他就退居幕後,閉門教學,不再議論時事。
甚至漢靈帝多次徵辟他,他都拒絕出山。
他門下的學生過千人,可以說在東漢非常有影響力,王動想着能不能把他拐到孫府,讓他給孫家撐門面。
“請向郭先生通稟,都郵王動求見。”王動謙遜地行了一禮,對門童說道。
“等着。”門童看了他一眼,轉身將消息傳了進去。
“這小門童還挺橫的。”孫策跟在王動後面笑着說道,其他幾個將領都沒有來,只有他跟着王動,代郡雖然平息了兵戈,但爲了防止有不開眼的小毛賊找麻煩,孫策親自跟着來了。
本來孫策是要過幾天就趕回江南,向父親孫堅做陳詞總結的,他立了那麼大的功勞,朝廷的嘉獎和任命書都已經在路上了,可把他得意壞了,正偷樂着。
王動就順手給他拽到了太原郡。
“你先跟我去轉轉,過幾天他們打完雲中你再回去。”王動跟他如是說道,所以孫策只好苦着臉跟來了。
“據說你以前聽過郭先生講學?”王動問道。
“那是,郭泰怎麼說也是名士,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帶我去求見過他了。”孫策得意地點了點頭。
王動問道:“郭先生跟你教的可是儒家經典?”
孫策難得地紅了臉,尷尬地說道:“那個,年歲久了,早就忘了教了什麼。”
王動以手扶額,無語地看着孫策,他本來還想靠着這層關係跟郭泰套一套近乎,看來這大舅子是指望不上了。
他之前曾在下邳做過幾首詩,因此得到了老儒生的讚賞,把他的詩文都傳播了出去,在東漢文人階層,他也算是有些名氣。
爲了見郭泰,王動特地找了一身文士的衣服打扮。
一個儒生打扮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抱拳行了一禮,說道:“王大人,我家先生有請。”
“多謝,煩請帶個路。”王動驚喜地說道。
“等等,家師說若是王大人所來是爲官府之事,那麼他只能馬上送客,如果是來探討學問,那麼你們可以進去。”那儒生對王動說道。
“當然,我等此次前來,並不是爲了官府之事,只是來向先生請教些問題。你將我的這副作品帶去,看看郭先生怎麼說。”
王動拿出了一幅詩作,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優美的詩詞搭配上蔡文姬絕美的手書讓這幅真跡顯得更加的珍貴。
王動一直將真跡收藏在自己的書房中,這一次爲了見郭泰,也是下了血本。
“明白了,那您請跟我來吧。”儒生說着一手拿着書作,一手將王動一行人迎了進去。
到了大廳中,此時還未見到郭泰,儒生道:“幾位請稍坐,家師正在內堂教學。”
王動幾人聞言坐了下來,他和孫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注意力都被內堂裡講學的郭泰吸引過去了。
半天之後,儒生從後面急匆匆的回來,說道:“大人,家師同意見您了,您且跟我來。”
王動理了理衣服,將上面的皺褶抹平,他第一次見郭泰,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脾氣,聽說古代這些文人的脾氣一個比一個古怪。
劉備去拜訪諸葛亮的時候,都吃了兩次閉門羹,可見這些文人對於氣節的在意。
東漢對讀書人來說非常的友好,凡是讀書的士子都能夠免去賦稅。
正是因爲如此,大多數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會選擇成爲讀書人,這樣的話,他們的家族就可以免除很大一部分的賦稅。
正是有這樣的規定,東漢整個國家的財政收入在後期是逐漸下滑的。
稅額銳減,皇帝只能不斷加稅,這些賦稅最後都轉嫁到了百姓頭上,世家大族則繼續家財萬貫,揮霍無度。
即使到了東漢末年,世家兼併的局面也沒有改變,大量的讀書人,靠着租戶和佃戶的勞動生存,他們本身並不創造財富,但是卻可以享受遠超農民和商人的待遇。
這個現象在現實社會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因爲東漢朝廷的一些政策,使得他們擁有超越常人的特權。
“春江花朝秋月夜,春江花月夜,好詩啊,真的是一首好詩。”
一個留着長長的鬍鬚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的兩鬢已經斑白,頭上卻還扎着一個沖天冠,髮髻牢牢地束在冠內,面容整肅,一看就是久居高堂鍛煉出來的氣質。
郭泰身高不高,但是被衆學生簇擁在中間,走起路來不疾不徐,很有教書先生的樣子。
他的身後跟着一羣門生弟子,“不知王大人今日來,有何見教?”
“久聞郭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如傳聞所言,目光如炬,內裡有春秋錦繡。”王動讚揚道,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王動挑好話說,郭泰即使再脾氣古怪,也不會一見面就給臉色。
“這還用你說,我家先生那可是太傅陳蕃大人的故交,又有‘三俊’之名,你區區一個都郵,有何資格來見先生?”一個面如素玉,一身白袍的書生在一旁輕蔑地說道。
“不得無禮,退下!”郭泰大聲斥責道,他沒想到自己的學生這麼傲慢,身爲老師的他還沒有說話,竟然就要把客人得罪。
這也是平日裡郭泰對於他們太過於嚴苛,造成了他們都變得心高氣傲,視外人如螻蟻,不僅沒有尊重,還時常覺得高人一等。
“我平日裡是怎麼教導你們的?對人不可自滿,對己不可自低,外而剛直,內而聚斂,方爲君子之行也。”
“老師,是我錯了。”那個學生見老師震怒,只能拱拱手向王動賠了一禮,退了下去。
“不知大人所來有何指教?”訓斥完了學生,郭泰轉身對王動問道,他確實對於王動的到來有疑惑。
王動的大名其實他早就知道,代郡大戰的時候,王動曾經向周邊郡縣尋求幫助,太原郡也派出了支援的部隊,雖然沒能趕得上左賢王的崩潰速度,但是對於王動他還是心裡佩服的。
今日見到王動年紀不大,但是待人接物進退有度,實際郭泰已經在暗地裡對王動有了一個比較高的評價。
王動躬身行了一禮,說道:“郭先生,您先請坐下,容我與您細說。”
郭泰命人重新上了一道茶,這是他府中頗爲名貴的茶葉,自江南的學生孝敬而來,是千金難買的毛尖兒。
王動細細抿了一口,砸了咂嘴,彷彿在回味口中的甘甜。
“郭先生,如今十常侍專權,欺上瞞下,造成民不聊生。而郭先生眼見如此,卻是否有重新出山,爲國爲百姓分憂的打算呢?”王動問道。
“我不過是一介讀書人罷了,除了閉門苦讀,教化世人,我還能做些什麼呢?”郭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不是他不想出山,而是他憑藉以前的名聲,還能維護自己的清譽,如果重回朝堂,那必然要與十常侍進行鬥爭。
勝敗暫且不提,他對於掌控朝堂的另一派世家一系,其實也沒什麼好感,不想和他們爲一丘之貉。
“孔子云,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您隨避世,但天下人正在受苦難,您能一心求己之道嗎?”王動反駁道。
“我知道您有經世之才,但是正所謂箱中之霞,無人知其光耀,如您不棄,我願爲您前馬,只要當朝諸公聯名,您可以直入朝中爲官。”
郭泰笑着說道:“孰是孰非,孰優孰劣,世人自有評判,王公子,老夫早就不參與朝政了,又何必多勸。”
郭泰也是經歷過朝局的老江湖,早年曾遇到“黨錮之禍”,自此才心灰意冷,避世不出,王動這幾句話想要說動他,就幾乎不可能。
“不如這樣,”王動說着站了起來,“我是廚子出身,本身也沒什麼本事,我看您這裡有廚房,不如我給您做道菜吧!”
郭泰笑道:“想不到王大人也是個妙人,居然還精通膳食之道。”
“不過小技耳。”王動也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