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炎乘坐馬車離開司徒府,一路疾馳,最終在李儒的府外停下。
遞上拜帖後,侍從把王炎引入大廳。
大廳中並沒有人,王炎只得暫時在大廳等待。等了好一會兒,沒見一個侍從來端茶倒水,也沒有一個侍從進來告知是怎麼回事。
過了約莫一刻鐘,仍是沒有人來。
這時候,王炎心中明白了,李儒是故意晾着他,給他一個下馬威。對此,王炎心中輕笑,他最不缺的便是耐性。前世執行任務的時候,經常遇到趴在一個地方几個小時的情況。那樣的情況,王炎都能忍受,別說是這樣幹晾着。
時間溜走,半個時辰,轉眼便消逝。
王炎坐在大廳中,表情依舊,心情依舊,沒有受到半分的影響。
“踏!踏!”
腳步聲,忽然自大廳外傳來。
王炎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穿藏青色博領大衫,面容俊朗的中年人邁步走來。他的臉上帶着機械的笑容,俊朗的面頰上,彷彿貼上了生人勿近的標籤,透着一絲冰冷。
這個人,便是李儒。
一步邁入廳中,李儒朗聲道:“政務繁忙,怠慢了賢弟,還請賢弟見諒。”
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心中盤算着:我以兄弟相稱,拉近雙方的距離。如果王炎打蛇隨棍上,也以兄弟相稱,便可以斷定王炎心中有一絲趨炎附勢的念頭。
因爲李儒的身份高,和王炎說話可以隨意稱呼,而王炎地位卑微,卻不能隨意。只要王炎以兄弟相稱,李儒就斷定只要給足籌碼,就有把握把王炎納入掌控之中。
如果王炎撇開關係,流露出等了一個時辰的憤怒,那便有很大的可能判定王炎是莽撞匹夫,這樣的人也容易操縱。
無論如何,都在李儒的掌控中。
王炎不卑不亢的起身見禮,拱手道:“下官王炎,見過李大人。”
此話一出,李儒眼中閃過微不可查的凝重。
他剛纔話中帶話,想試探王炎,可王炎的回答中規中矩,甚至是以官職相稱。這樣的情況,李儒挑不出刺兒,畢竟王炎是琅琊國的官員。一番回答,讓李儒認爲王炎既不屬於油滑易掌控的人,也不屬於莽撞匹夫,反而是心中有度的人。這樣的人,不好對付。
李儒落座後,又道:“今天叫你來,是有一件關係着王家興衰的大事。”
“什麼事?”王炎問道。
李儒回答道:“丞相上一次去司徒府,因爲你莽撞打斷了舞曲,更斬殺丞相的親衛,導致丞相對你很不滿意。”
話說到這裡,李儒很明顯的停頓不說話。
王炎嘴角噙着禮節性的微笑,作出傾聽的姿態,沒有接話。
這情形,更令李儒忌憚。剛纔的停頓是他故意爲之,如果王炎知趣兒,就該接過話詢問是怎麼回事?然而,王炎根本沒有接話。
這就證明,王炎看破了李儒的意圖。
李儒收斂心思,繼續說道:“因爲你的年齡,也因爲你的武藝,以及當時的事情,丞相不方便直接對付你。一旦對付你,會被人認爲以大欺小。”
王炎接過話,說道:“宰相肚裡能撐船,下官相信丞相只是一時之怒。事情已經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李儒笑道:“賢弟啊,你這樣想,可就大錯特錯了。丞相生於西涼,更是武人出身,他老人家向來是秉承有仇不報非君子的信念。但凡得罪了他的人,都會遭到懲罰。”
王炎面帶微笑,又不接話了。
涉及到董卓的爲人,王炎不能多說。
李儒眯着的眸子中閃過一道寒光,心中更有一絲挫敗感。剛纔提及董卓的爲人以及性格,李儒也存了試探王炎的看法,沒想到王炎又裝傻充愣不說話。無奈之下,李儒只得繼續道:“丞相不方便處罰你,所以打算罷黜王司徒的官職。賢弟啊,這算不算關乎王家興衰的大事?”
王炎點頭道:“的確是”
簡單的回答,連一絲感情都沒有流露,令李儒快要抓狂了。王炎實在是太淡然了,他根本挑不動王炎的情緒。
李儒拳頭捏緊,又再鬆開,說道:“賢弟,對此沒有想法嗎?”
王炎笑了笑,說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丞相以天子之令罷黜家父的官職,堂堂正正,下官沒有挽回的辦法,只能聽天由命。”
說罷,王炎連嘆三聲。
李儒心中竊喜,心想:王炎終於有了情緒的波動。他面上裝出關切的模樣,問道:“賢弟爲何連續三嘆?莫不是灰心喪氣了?”
王炎解釋道:“下官三嘆,其一是嘆家父報國無門,其二是嘆丞相霸業毀於蟻穴,其三是嘆大人謀算都付諸流水。”
李儒聞言,心中生出一絲期待,更有一絲遇到對手的興奮。
從王炎入府開始,王炎始終慎言慎行,甚至太淡然。現在王炎主動的打開話題,尤其是提出三嘆,分明是故意吸引他開口詢問的。
對此,李儒也想聽一聽,便借坡下驢,問道:“賢弟的三嘆,第一嘆很容易理解,但是第二嘆、第三嘆卻讓人琢磨不透。”
王炎面帶微笑,豎起右手食指,緩緩說道:“家父忠君愛國,事事以君王爲先,一心報國,從未有半點私心。如今,如今面臨被罷黜的結果,自然是報國無門。朝廷失一王允,國家失一中流砥柱。故此,一嘆家父報國無門。”
李儒點頭道:“有道理!”
王炎又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丞相的霸業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點一滴的積累,不斷構築而成,是無數人的心血所成。這一霸業中,家父是極爲重要的一個環節。一旦罷黜了家父的官職,便會產生一系列的影響,導致霸業有損。”
李儒輕笑道:“賢弟,我承認王司徒能力出衆,能輕鬆的調和陰陽,梳理政務。然而,你是否把王司徒捧得太高了。沒有王司徒,這天下還有李司徒、張司徒等,總有人能頂替。”
李儒心中,輕輕搖頭。
王炎終究是太年輕了,或者說太把王允當回事兒了。他原以爲王炎年紀輕輕便行事沉穩,心中有溝壑,是一個很不錯的人。現在看來,王炎只是慎言慎行,終究是不成熟。
王炎搖頭道:“李大人錯了,天子可以隨便更換,因爲天子只是丞相手中的傀儡。然而,司徒的人選,卻不是誰都能勝任的。”
頓了頓,王炎沉聲道:“重新選擇一個李司徒,他在清流名士中有家父的威望嗎?張司徒能像家父一樣調和丞相和百官的矛盾嗎?再者,罷黜一個王允,損傷的是無數清流名士的心。朝中沒有了這批經歷過黨錮之禍的清流名士,朝廷不能稱之爲朝廷。丞相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圖,便全盤崩潰。”
一番話說出,李儒眸子瞪得老大,手捏成拳頭死死攥着,手心裡面,卻已經是溼漉漉的。他聽了王炎的話,已然是毛骨悚然。
李儒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驚訝,問道:“第三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