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醒試探
在幾雙熱忱的目光中,蕭凰猶如針刺似的喝着一碗銀耳粥,直到湯匙見了底,她才試着開口道:“我……這是怎麼了?”
先前她給自己檢查了一番,並未發覺有什麼不妥,只是周身乏力,頭目稍許暈眩,這多半還是久躺之下未進食物的緣故。
可自己又爲什麼會昏迷,腦子裡卻是一點映像也無,因而她只能模棱兩可的試探着。
“蕭兒安心養傷,其他的事不要多想,我的孩兒是有福之人,不管是誰都不能從孃的身邊把你搶走。”
連華英慈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雙手卻是溫柔的將她擁在懷裡,再不願多談別的。
見狀,蕭凰雖身子一僵卻也順從,只是掩在衣襟處的秀眉皺了皺,顯然她是無法從這位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處境了,看來只有另尋時機再想想別的辦法。
“夫人,蕭兒可是醒了?”人未到而聲先至,乍然聽得一道淳音,不禁令人有種醒神之感。
懷中人擡眼看去,只見身着盔甲軍裝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腳下生風,很快便進了門,後面還跟着氣虛喘喘的小香。
蕭凰心下了然,知道那就是她們口中的將軍,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父親。
生得倒是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膚色因常年在外駐軍而呈健康的小麥色,但是無論怎麼看,蕭凰都感覺那人身上有一種儒雅的氣質,倒不像話文裡固有的彪悍魁梧的將軍模樣。
“才醒不久,夫君儘管安心。”連華英鬆開女兒,轉身對進來的人說道。
“蕭兒此刻感覺如何,可有哪裡疼痛?”
“我……蕭兒很好。”蕭凰對着那道同樣關懷的目光淺露一笑後,便乾巴巴的回了一句。
話落,她轉首低眸,再不多說什麼。
“好了好了,都杵在這裡做什麼?小香你去把徐老大夫請來,爲小姐請個平安脈。”
連華英囑咐完,轉首又對自家夫君說道:“我們先出去吧,蕭兒方醒,需要多多休息。”
“哎,好,聽夫人的,那蕭兒好生歇着,爹孃晚些再過來看你。”
“嗯。”後者乖巧應聲。
少時,一身布衣且還留着花白鬍子的老頭來替蕭凰把過脈,繼而不發一言的離開了。
原本清淨下來的房間就只剩下送完徐大夫出門後又折回來的人——喋喋不休的絮叨。
“徐老大夫適才叮囑過,說小姐的傷已無大礙,只是落水的時辰過久,加之山崖峭壁上的尖石凸出,磕磕碰碰下有些震盪,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只要多加靜養都是可以……”
落水?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蕭凰心中滿腹疑問,盤根錯節的越纏越緊,她此時急需有人來爲自己解開那些繁亂的結。
“小香?”蕭凰輕聲喚到,貌似她聽見其他人都是這樣的發音。
“嗯嗯,小香在呢。”後者放下手中的抹布,連忙着小跑過去。
她眼中的擔憂蕭凰看得真切,因而暗暗思索了片刻,才萬般惆悵的開口:“那個……可能是睡了太久,頭腦都不太靈光了,好像好多事情都記得很模糊,我……”
雖是短暫的接觸,但也不難看出小香的性子單純且易衝動,那麼她對自己的小姐應該更不設防纔是。
最主要的是,除了她,蕭凰根本沒有其他打聽消息的渠道。
“啊,那怎麼辦呀?小姐你等着我,小香這就去請將軍和夫人!”果不其然,小香聞言就開始慌了,好似下一刻便能哭出來似的,急着就要跑出去。
蕭凰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哄人什麼的她最是不會了,以往在醫院裡看見病人家屬流淚,她做的最多的就是默默走開,現如今……
“等等,小香,這不是什麼大事,不要去驚擾了爹孃。”
她一把拉住那個心急如焚的人,安撫道:“要不然這樣吧,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如此一來,記憶更加深刻,我就不會忘了。”
“好,那小姐你快問吧,如果當初不是小姐收留我,給我飯吃,教我念書,恐怕小香早就餓死路邊了。”
小香點頭如搗蒜,說着說着竟是抽噎了起來,“只……只要小姐不變……變傻,要我做什麼都……都願意。”
變傻?敢情自己傳遞出去的信息竟是這樣……蕭凰的腦回路停滯了一秒。
不過依她所言,想必她家小姐以前和小香的關係還挺不錯。
如此,便撿着重要的問好了,“那小姐我就順帶着考驗一下,看看小香唸書時有沒有偷懶。”
“沒,一點兒沒偷懶的。”後者急忙擺了擺手,以示自己的真誠。
“嗯,首先第一個問題,現在是什麼時代?其次,小姐的爹、娘還有小姐我的名字叫什麼?當然這些我都是記得的,主要是想考考你是否會寫那些字。”
“時代?是國號的意思麼?”小香帶着一分疑惑。
她歪頭想了想,而後如同答題一般的認真道:“如今我們是在夏禹國,將軍的名諱叫作即墨黎雲,也是十幾年前夏禹王朝裡首個文官世家所出的武狀元,聽說年輕時可是風靡京都萬千……”
小香倒豆子似的越說越起勁,相對的也越扯越遠,無奈,蕭凰只得瞪了她一眼,話頭才得以收住。
在那邊一問一答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旁院的房間裡卻是異常沉默。
“好啦,夫人就別再多加憂慮了,這幾日你因着蕭兒的事夜不能寐,食不能寢的,人都憔悴了許多。”
到底是心疼自家夫人,即墨黎雲終究還是忍不住打斷那個陷入自我責難中的人。
連華英娥眉緊縮,回過神心事重重的說道:“恐怕這次的意外,不是天災,而是……”
“夫人謹言。”即墨黎雲搖了搖頭,走近將她擁在懷裡,輕言安慰道:“此事我必會追查到底,你安心去歇着吧,這處不是靜養之地,我們明日便啓程回京。”
“嗯,一切都聽夫君安排。”連華英嘆了口氣,復又一臉奇怪之色,“不過……你可曾注意到,蕭兒她好像……從醒來之後便很安靜,這……”
每每思及蕭凰初醒時的目光,那種打量中透着冷漠的神色,陌生得讓她心裡有種怪異的不安。
“哈哈,以前女兒活潑好動一些,夫人則擔心她長成一副男兒性子,如今女兒變得安靜乖巧了,你還在憂心什麼呢?”即墨黎雲笑言。
只是那笑容再真,仿若也達不到眼底,想到自己在崖底剛找到蕭兒的時候,她那身怪異的着裝……
見自家夫人面帶愁容,即墨黎雲也顧不上多想,只道是,“或許此次事故驚嚇到了蕭兒,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
連華英聞言立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夫君再這樣胡說,英兒可就生氣了。”
話音一落,恰逢門外親兵前來傳話,“將軍,李統領在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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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禹京都。
是夜,月光投射在片片枝葉間,透過縫隙末梢打下寸寸黑影,極速的穿行在皇城裡一座座華麗奢迷的府邸之上,無邊的夜色更是爲他做着完美的掩護,眨眼之間,那身影便消失不見。
“主子。”倏然出現在內堂裡的影子,下一刻便單膝跪地,俯首聽命。
好一會兒,那個依窗而立的人仿若才注意到屋子裡多出來一個人似的,“哦?赤練回來了,今晚的星辰是否格外的美麗。”
慵懶的聲音悠悠的傳來,不帶任何一點殺傷力,卻如鐘鳴擊鼓般的敲進了人心。
主子的心思,即便是作爲貼身隱衛的赤練,此刻也摸不準。
畢竟,今晚的夜色雖好,而且快入冬了也沒有往年的寒風刺骨,但,漆黑的夜空中並無半點星辰,所以他只能選擇沉默,不過——主子好像也並沒有要自己回答的意思。
“如何了?”
再次入耳的聲音,好似喚醒了地上入定一般的隱衛,赤練回道:“啓稟主子,驍勇將軍五個月之前就已啓程回京,本應早入皇城,卻因奇生崖受伏,爲救落崖愛女而耽擱了行程,預計明日便可抵達京都。”
“受伏?呵呵,那可是天賜災禍的福地之所,何來受伏一說。”
“是,屬下回稟有誤,甘受主子責罰!”話落,他即刻垂首伏地,袖中寒光乍現。
而後“叮”的一聲脆響,赤練只覺青光一閃,那本應該插在他腿上的匕首卻猶自躺在了地上。
他握刀的手,卻穩穩的端着一個琉璃茶杯,杯中之水不曾因震動力而晃動半分。
此番修爲,恐怕天下無出其右。
“主子?”
明白自家主子喜靜,沒等到別的命令,赤練對着那紅色背影闔首一拜,便迅速的隱到了黑暗裡,正如來時那般無聲無影。
“呵,又有戲子將要登臺表演了。”
紅脣微動,風吹過,屋內的燭火微微搖曳,在那燭光裡晃動的人影啊,只需一眼,便已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