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揭開謎底
……
“這書信你從何而來,你的幕後主使又是誰?”
陰涼灰暗的地窖裡,突然“啪”的一聲響起手掌擊案的鈍厚音。
匍匐在地上的人,好一會兒才撐着手臂,支起身子,氣息奄奄的說道:“奴婢,咳咳……想……見若風一面。”
“哼,爲禍將軍府的人,本夫人都不會放過,留你到現在已是蕭兒心善,至於若……”
“孃親。”
聽見呼聲,連華英下意識的看向窖門處,被來人打斷,她非但不惱怒,反而斂了一身威嚴之氣,關切道:“怎麼不好好休息,來這兒作何?”
“哪有,蕭兒再睡下去就該天亮了。”嬌俏清脆的聲音再一次傳來,蕭凰一邊巧笑嫣然的迴應着她的話,一邊打量着窖室裡的情形。
由於將軍府常年空置的緣故,地窖裡並未儲藏何物,本就空曠廢舊的地方,不曾想今日會因爲她們幾人而富有一絲生氣。
窖室裡總共有四個人,連同她在內。
不同於往常的溫婉平和,此時的三公主孃親,眉宇之間多了一份凌厲,連嬤嬤呢?倒是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一如常態的垂手闔眉站在連華英身後。
還有那跪坐在窖室中央的人……
步下石階,蕭凰走到若塵面前,“你是想知道你妹妹的情況,對吧?”
聞言,後者目光無神的瞥了她一眼,兀自嗤笑一聲,“呵呵,奴婢的家人一早便死在了北遷途中……哪來的什麼妹妹?”
“是嗎?看來若風臨死前想見姐姐一面的願望,我是沒辦法滿足她了。”
蕭凰的話如同一顆威力巨大的榴彈,瞬間引爆了若塵心裡那根緊繃的神經,她猛地擡起頭,“她怎麼了?!”
“你承認了?”渾不在意的口吻。
“這一切都是我做的,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根本一點都不知情,要殺要剮你們都衝着我來,衝我來呀!”
再也不復之前的平靜,若塵眸子猩紅,驟然發狂似的向前抓扯。
連嬤嬤大驚失色,“小心”二字還不及出口,就見連華英身形一閃,在踢開若塵的同時,一手把蕭凰拉到了自己身後。
“蕭兒,你有沒有傷着哪兒了啊?”
蕭凰莞爾一笑,“沒有傷着,孃親安心。”
“你這孩子。”連華英心有餘悸,臉色也不免沉了下去,“嬤嬤,你帶小姐回……”
“孃親,蕭兒有些餓了。”
毫無由來的撒嬌讓她的思緒怔怔的慢了半拍,“餓了啊?”
蕭凰無言的點了點頭,望着自家孃親的眼神,那叫一個真摯無比,赤忱可嘉……如果人類不曾進化,恐怕她就會搖着尾巴,可憐巴巴的討食了。
驀地看到女兒如此面孔,連華英心頭卻是莫名一酸。
思及女兒這幾日在祠堂禁足所受的苦,她真是越想越心疼,越看越覺得蕭凰消瘦了許多,脫口而出的便是“想吃什麼?爲娘去給你做。”
“不管孃親做什麼,蕭兒都愛吃。”
“你這小饞貓,那好……”她言語驀地一頓,“可這兒?”
“至於若塵……孃親就交給蕭兒好了,我保證辦得妥妥的。”
連華英面帶猶豫,蕭凰立馬露出一副被人看扁的苦相,“孃親覺得她一個幾天不進食的人,有能耐對蕭兒怎麼樣嗎?還是說,孃親瞧不起人?”
瞥了一眼摔倒在牆角邊的人,連華英妥協道:“那好吧。”
剛纔情急之下,她那一腳用了近六層的力道,雖然沒使內力,但對於一個缺食少水的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讓她喪失危險性了。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小姐就算把夫人支走,結果也是一樣的。”虛弱的話語在重新沉寂下來的地窖中響起,略帶一點回音,竟是格外清晰。
望着兩人的身影走遠後,蕭凰回過身,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若塵,眼中的冷冽逐漸顯現,與之前乖巧伶俐、天真可愛之人大相徑庭。
“我這點伎倆,你都能看得出來,孃親又豈會不知?她依着我,只是因爲疼惜女兒而已,不涉及任何利益和私心。”
那剖析似的目光讓若塵心中發毛,她垂下頭,話音微顫,“那小姐呢?”
“我?”蕭凰斜了斜嘴角,“我喜歡做生意。”
若塵略顯疑惑,“奴婢身份卑微,螻蟻之命,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小姐做買賣。”
“不,我相信你有,除非……若風的毒,你不想解了,若風的命,你也不想要了。”
若塵聽言猝然瞪大了眸子,神色震驚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狀,蕭凰輕啓朱脣,漠然吐出了一個名字,“曇花淚。”
“呵,一種慢性鴆毒,因發作時間與夜間曇花開放的時辰相吻合,所以得名曇花淚,中毒者平日裡與常人無異,毒發時卻猶如萬蟲蝕身,不僅奇癢無比,還極傷筋骨,想必……這就是若風空有內力,卻難以施展的原因吧。”
說到這兒,一抹諷意輕飄飄的掛上了蕭凰的脣角,“曇花?那倒是一種美好而短暫的生命,可遺憾的是,中毒者忍受那種肝腸寸斷的時長,可不只是曇花一現。
如果沒有解藥的話,那麼若風……喔,是你的妹妹,會在一夜痛楚過後,晨曦破曉之時,如同敗花一般命竭而……”
“別說了!”
若塵閉了閉眼,臉上難掩痛苦之色,她趴倒在牆角的枯草堆旁,眼角邊的草稈上很快就掛滿了一顆顆渾濁的淚珠。
終於,她忍不住崩潰了,“是,她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親人,你們到底把她怎麼了?!”
仿若一塊火燒不化的堅冰,蕭凰對眼前的悲切視若無睹,猶自說道:“這得取決於你,不是嗎?”
半晌,若塵擡起頭,眼神裡多了一絲清明,“你想知道什麼?”
空氣中沒有迴音,只有一指竹箍摩擦着地面滾到腳邊,她一怔,然後苦笑一聲,“原來,你纔是我最應該提防的人。”
竹箍中裝着將軍府的明哨佈防,還有即墨黎雲回京後的訪客名單,圖紙是她親手畫的,信件是她親手寫的,無需翻看,若塵便知道里面是些什麼。
“你爲誰效命,目的是什麼?”
“呵呵,說了……我還能活嗎?”
“如果你足夠坦白,至少你妹妹性命無憂。”
“你會救她?”若塵不敢相信,但她黯淡的瞳孔裡卻驀然有了光彩。
“不是會,而是能,我說過,這取決於你。”
如此,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從她踏進將軍府的那一刻起,不就已經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了嗎?
忽然間,若塵心中一片釋然,“少將軍,杜筠。”
“杜筠?”
“嗯,他是隋遠將軍杜毅的孫子。”
隋遠?
蕭凰神思一閃,真巧,她居然在一天中兩次聽到了這個名字,不對,應該是封號。
……
說到底,若塵姐妹也是命苦之人,她們本是北遷流民,逃難來到京都後被人牙子賣入青樓,幾番逃脫不成還險些丟了性命,若風也因此受了重傷。
黔驢技窮之下,若塵同意接客,交換條件便是請大夫給她唯一的妹妹看病。
那一晚,若塵站在一羣花枝招展、脅肩諂笑的女子當中,神色黯然,面如死灰,像個木頭似的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但她這樣的異乎尋常卻引起了幾個京都城內素有花名的公子哥的興趣,杜筠就是其中一個。
混跡風月場所的人,只要你有錢,哪一個不是被人當大爺似的捧着供着?更何況他們不僅有錢,還有身份和地位。
座上賓當慣了,徒然來個對他們無動於衷的女人,並且還是個即將被他們壓在身下的女人,一時間,幾個公子哥的征服欲齊齊被勾了出來。
就在若塵死心認命的時候,杜筠的身份卻從一個看客變成了買主,他輕易的打發了幾個醉意當頭的同伴,然後替她們姐妹贖身,安置別苑,還給若風請大夫治傷。
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遇到杜筠,若塵心裡懷着無法言喻的感激,可命運就是如此反覆無常,她以爲她和妹妹終於苦盡甘來,卻殊不知,出了狼窩,又入虎口……
那是一個非常寒冷的日子,風吹得人全身冰涼,也吹得人異常清醒,若塵在院子裡呆坐到雙腿麻木,直到半夜裡的一聲尖叫將她驚醒。
那一夜,於她而言是噩夢不醒的一夜。
還記得她當時跑進若風的房間,看到本應該睡熟了的妹妹,正抓耳撓腮的滿地打滾,身上的衣服被她不停的撕扯,面色猙獰,目赤欲裂,指甲摳在肉裡彷彿要抓落一層皮……
她從來沒害過人,也不想害人,但她最愛的妹妹又何嘗不是一條鮮活的性命?所以,當杜筠拿着解藥來到絕望的她面前,若塵流着淚妥協了。
在福全大總管帶着夏禹帝的賞賜去往驍勇將軍府的路上,她親手殺了兩個掉隊的宮女,脫了她們的宮服和若風混進了行隊裡。
第一次身沾人血,若塵的手抖了一天,而她卻連緩神的時間都沒有,因爲杜筠要她監視着將軍府裡的一切,事無鉅細,不能有絲毫隱瞞。
而她,爲了妹妹每個月的解藥,註定活得小心謹慎,步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