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邀請函柬
京都,皇宮。
和安殿裡,皇后正嫺熟的打理着一盆罕見的碗蓮,一扶一提間盡顯憐愛之心,看得殿內的小宮女都想成爲那盆蓮花,可有幸得她如此悉心護養。
只不過,一旁的東宮太子很明顯沒有那麼好的閒情逸致。
徘徊幾許,夏羽傑終是忍不住上前,半奪似的取下皇后手中的花剪,“母后,您就別再擺弄這些花花草草的了,兒臣有要事與您相商。”
話語間雖顯焦慮之色,倒也不敢太過催促。
皇后淨了手,吩咐宮女退下去後,回過身來看着他,不悅道:“一國儲君,應當喜怒哀樂不形於色,好惡悲歡不溢於表,行事這般輕率浮躁,看在宮人眼裡成何體統?”
夏羽傑聞言即刻正了正色,恭謹道:“是,兒臣謹記母后教誨。”
見其聽教,皇后這才滿意道:“嗯,有什麼事,說吧。”
“母后,琴嬪有了身孕。”臉上的急色雖是刻意壓了下去,但他說話的語速還是快了幾分。
“本宮還當是什麼事呢,琴嬪懷上龍胎一事,如今宮裡恐怕早已傳遍了吧,哪需得傑兒來告知母后?”
見皇后仍舊不以爲意,夏羽傑也顧不得什麼儲君之道了,他徑直附首過去,在皇后耳邊嘀咕了好一陣,然後才踧踖不安的退開。
“此事當真?”
“嗯。”頂着皇后凌厲的目光,夏羽傑艱難的點了點頭。
“簡直荒唐!傑兒啊,你……”皇后氣急,一巴掌拍在窗臺上,震得花盆裡的碗蓮都晃了三晃。
她瞪着夏羽傑,恨鐵不成鋼的道:“母后該說你什麼好?這普天之下,女子何止千萬,難道你的眼界就只彌足於一個小小的妃嬪嗎?”
後者心神一震,霍然跪下,“兒臣知錯了,母后,您可得幫幫兒臣,這事兒要是被父皇知道了,那兒臣……”
“起來!哭喪着臉做什麼,唯恐別人不知道你的德行嗎?”皇后喝斷。
見自個兒母后正在氣頭上,夏羽傑也不敢再多言,悻悻然的起身站在一旁,垂首不語,極爲努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皇后在位二十幾年,以律懲人、以德服人的形象深入人心,乃至對宮中的小宮女小太監都是一副仁慈和善的模樣。
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她唯獨對自己的兒子,大興嚴厲之風,很少展現慈母做派,這也導致夏羽傑從小就很怕她。
須臾,“琴嬪是什麼意思?”
爭風頭,耍計謀,從一個不起眼的貴嬪到中宮之主,她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是以,沒了初聞時的驚怒,皇后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偷瞄了一眼她的臉色,夏羽傑道:“她……她想做……”
“哼,她想要的,左右離不開那鳳冠鳳榻。”見他支吾半晌也不敢言明,皇后心如明鏡似的挑明。
“從此刻起,你就穩穩當當的做好這太子之位,其餘的,母后絕對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
同是後宮女子,琴嬪的那點心思,她還能不知道?
撫摸着修剪成型的碗蓮,她眼中極盡憐愛之色,“花開了又如何?瓜未熟,蒂未落的,結不結得出子兒,還是另一說呢?”
話落,清脆聲乍響。
瞧着皇后手中折斷的蓮花,夏羽傑不禁有些膽顫,“那母后準備怎麼做?”
轉眸打量着太子,她眼中頓顯幾分厲色,“怎麼?你難道對她還有……”
“不,不是。”夏羽傑急忙擺擺手,斬釘截鐵的說:“母后多慮了,就算把那賤女人處以極刑,兒臣也不會爲之動容的。”
“很好,這纔是儲君應有的氣度,區區一個琴嬪,還配不上做你絆腳石的分量。”
將手中的折枝毫不留戀的扔出去後,皇后話鋒一轉,問:“此次的花會邀請函,你可都辦妥了?”
“這個請母后放心,兒臣都派發出去了。”聽皇后問及此事,夏羽傑頗爲自豪。
猶疑片刻,他又道:“只是,兒臣有一事不解。”
“什麼事?說來聽聽。”
“是。”夏羽傑恭敬的應了一聲,方纔道:“往年的芙蓉花會都未曾邀請過南宮七絕,爲何這次……”
“爲何這次,母后會讓你在花會名單裡,加上南宮府的名字?”
“母后果然深知兒意。”夏羽傑諂笑一聲後,道:“南宮七絕冷傲自負,向來不參與任何性質的邀宴,而且兒臣記得,以往的宮宴,除非父皇開口,否則都會被他以各種理由推拒,如果這次南宮七絕仍舊如此,那兒臣……豈不是失了面子。”
初聞太子還有如此心思,皇后不禁搖了搖頭,“傑兒,你要牢牢記住,你與其他人不同,你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刑私督就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利刃,雖然鋒利無比,卻也得依附皇權而存。”
“母后的意思是……”
“儲君的邀請,南宮七絕應承與否,都得思量再三,不會太過放肆,同樣的,如若你能得到他的支持,那麼皇位與你,就如囊中取物,手到擒來。”
夏羽傑聽言有些不屑,“那個南宮七絕真有那麼厲害?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下賤的閹……”
“糊塗!你怎麼就不明白,讓母后忌憚的哪是南宮七絕?你父皇的子嗣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算少,除卻封地的那幾位王爺,剩下的三皇子、四皇子……哪一個都不得不防。”
她語重心長道:“還有越來越得聖心的十一皇子,他雖是你們幾個中最年幼的,可齊萱如今正是當寵之際,母后難免得多爲你打算一些,而刑私督,就是爲你披上龍袍最穩妥的那雙手。”
南宮七絕嗎?看來想要瓦解他的勢力還是得從刑私督入手。
夏羽傑將腦海裡那張極其傲慢的面孔一點一點的絞裂揉碎,總有一天,他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對儲君不敬會有怎樣的下場。
仿若那張高貴的頭顱已經低垂在他面前,夏羽傑揚起嘴角,一臉心馳盪漾的模樣,“母后用心良苦,兒臣一切聽母后安排。”
他面上唯命是從,心裡卻仍是覺得皇后有些婦人之仁,過於瞻前顧後了。
夏羽天平時就只知道舞文弄墨,一天到晚的與一幫老學究談天說地,還自詡是文人雅士。
而那個成天跟在他身後像個跟屁蟲似的夏羽炎,除了逛青樓喝花酒之外,他還會些什麼?
至於夏羽風,整個兒就一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屁孩兒?說實話,這幾人,他還真沒放在眼裡過…… щшш★ TTka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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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書房。
……
“爹爹,那您知道杜筠是什麼樣的人嗎?”
案几右側,即墨黎雲搖了搖頭,“爲父離京之前,杜筠還未及冠,在京都也沒什麼名氣,不過……他的父親杜巖升之名,倒是如雷貫耳。”
“爹爹認識他?”坐在下首的蕭凰,略帶疑惑的側過身。
即墨黎雲笑了笑,“他是當今夏禹王朝的國舅爺,爲父若是不認得,那纔是孤陋寡聞了吧。”
“哦,那倒也是哈。”蕭凰反應極快的接過話,同時臉上展現出標準式的“小香”笑容,心說,有時間她一定得去弄一份夏禹朝廷官員的資料信息。
思緒轉動間,她忽地想起了什麼,伸手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對了,這是孃親落在地窖裡的。”
即墨黎雲看了一眼擺放在案几上的信件,意味不明的問道:“蕭兒對此有什麼看法?”
她思腹片刻,“信件雖是若塵從杜筠那裡得來的,但它卻未必出自杜筠之手。”
“何以見得?”
蕭凰指着信封說道:“這信紙是牛皮材質,且封面以白蠟油澆,並不像我們慣常使用的封皮,不僅如此,這四角邊緣已有磨損……”
說到這兒,她話音一頓,食指指腹下粗礪的觸感,讓她心中篤定更甚,“信紙泛黃,墨幹掉粉,說明這封信非但年份已久,而且寫字的墨也算不得上品,像杜筠那樣身份的人,怎麼可能使用這種質地低劣的墨呢?”
“蕭兒說的不錯,這確實不是杜筠所書。”即墨黎雲面色沉鬱,“因爲它出自蚩夷族。”
“蚩夷族?”
“蚩夷族曾是夏禹邊境最大的反邦部落,蚩夷人個個勇猛好戰,族風強盛且野心勃勃,因在五十年前的弋嶺一役中落敗,一夜之間,蚩夷全族人不知所蹤……說起來,四國當中已經很久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蕭凰有些意外,“那信中說了些什麼?”
“蕭兒已閱覽過這信上的內容?”即墨黎雲反問到。
“嗯,就是沒看懂。”她如實說。
起先蕭凰還有些微囧,不過現在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說整個天元大陸,僅是夏禹國疆土周邊,就有成百上千的羣居部落。
何況一個消失了幾十年的蚩夷族,她不認得蚩夷文字實屬正常。
即墨黎雲眼中有過一瞬的怔然,而後他連續幾下點了點頭,“也對,蕭兒並未接觸過蚩夷族的人,看不懂他們的信是應該的,應該的。”
他如此說着,話語間的猶豫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說服自己。
神思間,察覺到對面疑惑的目光,他道:“其實爲父也識不得蚩夷文字,不過……只要這封信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那它就只能是一紙廢書,稍後銷燬便可。”
“嗯,聽爹爹的。”蕭凰垂下眸子,神情有些低落。
她只是想揪出若塵姐妹背後的指使之人,所以才讓將軍夫婦演了一出夫妻不和的戲碼,然後即墨黎雲在第二天“順理成章”的很晚纔回府,給了若塵進他書房藏信的機會……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沉着性子釣了這麼久的魚,卻盡是些難以下嚥的死魚。
視線落在桌面上,蕭凰心中忽然就覺得有些煩悶,雖然她並未看懂其中的內容,但這樣的一封信,光是它所書的文字,就足以定將軍府滿門的罪了。
“此次的危機能夠得以化解,你可是最大的功臣,蕭兒想要爲父獎勵你什麼?”
蕭凰聞聲擡頭,臉上帶着一絲俏皮,“蕭兒不也是府裡的一員麼。”
爲將軍府所做的一切,她並未想過從中獲得什麼,反倒是……她欠的更多。
“哈哈,看來蕭兒確實是長大了,也不再纏着爹爹要禮物了。”
即墨黎雲朗聲一笑,接着從抽屜裡取出一本素紋請柬來,“那……這個也交由你自己來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