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了!”
寧風神情平靜,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邪氣凜然之大魔頭,而是尋常一個路人。
“像看個死人!”
這是舒百靈的腹誹,沒有人在意。
“還真是不好逮住你。”
湖中“寧風”笑得越發地邪氣,嘴角上翹,明明是寧風的臉,卻有一種完全陌生,截然相反的感覺。
儼然是人照鏡子,左右之別。
“這兩個人,竟然就要在這裡決出生死來,真是有些……可惜啊。”
舒百靈很莫名地,心中恐懼擔憂什麼的情緒暫時被壓了下去,浮出來的是惋惜。
這樣兩個少年人,一個出身天下七宗之太陽神宮,儼然是新一代的驕陽;一個神神秘秘,卻怎麼看都不像是沒有來歷的樣子。
這樣兩個人若是給他們足夠的成長空間,又是截然相反的性情,怕是能成爲一生之敵,棋逢對手,蓋棺再論輸贏。
在這過程中,不知道當碰撞出怎樣的火花,如何之精彩,驚豔了世人。
“可惜……”
舒百靈自己都搖頭了。
他心中有數,他所想的情況,怕是永遠沒有可能出現了。
今天,湖畔,寧風,鏡公子,只能離開一人!
這一點,隔着鏡子般湖面對視着的兩個人,心中亦如明鏡。
“過去的四天半時間裡,縱然大雨傾盆,跋涉數百里,寧兄你竟然連一片水窪旁都不會出現,讓本公子無從下手。”
“這樣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鏡公子嘖嘖讚歎。邪魅笑容中有掩蓋不住的得意,“不過,你還是被我逮住了。”
“是嗎?”
寧風淡淡地應了一聲,擡頭望望天,再低頭看看湖泊。微微一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湖泊嗎?”
“咦?”
湖中“寧風”側着腦袋,他當然不知道。
“此湖非湖,有名月潭。”
寧風在那侃侃而談,旁邊舒百靈看着隔湖對望的兩個人,莫名地覺得怪異無比。眼看就要見得生死的兩個人,一個在談湖何名,一個竟然真的在聽。
“潭中有泉,泉水應着四時變化,日升月落而出水量變化。盈時,一湖圓圓如滿月;虧時。一湖彎彎似月牙。”
“潭水甘甜,盛產魚雷,然少有人漁獵左近,你知道爲什麼嗎?”
鏡公子臉上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消散,隨着寧風如數家珍,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不是他逮到了對方。是對方逮住了他。
這種感覺恰似做客他人家中,無論裝飾如何,款待殷勤與否,總感覺渾身不自在,終究不是自家地盤一般。
“願聞其詳。”
鏡公子說出口聲音依然是寧風聲線,只是額外多出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乾澀來。
“月潭多鱷,其性兇猛,稍有不察,就是葬身鱷口的下場。”
“故而少有人至。”
寧風淡淡地說到這裡,忽對月潭絕口不再提起。只是眺望着滿月的月潭盡染之殷紅,悠悠地道:
“我寧風初出茅廬,學道日淺,神宮外門三年,亦是紮實根基而已。從來不是什麼修行界中人。”
“即便這次天下行走,亦只是當成一個任務,一次行旅,抱着輕鬆心情,不改書生想法。”
寧風語氣中不覺地就帶出幾分悵然的味道來,好像想起了什麼遙遠的記憶,聲音愈發地顯得空靈:“我始終以爲,自己還是那個孜孜以求,踏遍青山的書生,孑然一身,有一顆道心,一囊書匱,足矣。”
“一直到遇到了你!”
寧風目光落向湖面,與鏡公子對視。
“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我不再只是一個書生,我是太陽神宮,天下行走,我的肩膀上擔着爲天下生民乞活,降妖伏魔之重任。”
“這擔子很重,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壓力,第一次感覺到了急迫,第一次渴求力量,第一次那麼地想要殺死一人。”
寧風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一下,湖面中鏡公子冷冷插口,冰冷得要凍結湖泊的三個字:“然後呢?”
“然後?”
寧風臉上露出笑容,側着頭道:“我只能自己想辦法,這是我的責任。若有人死,是因我無能而死,豈能假手於人,又有何面目假手於人?”
“這是你我之間的較量!”
寧風嘆了口氣,撓着頭,道:“我還只是一個書生而已,我沒有多少手段,連法術都沒有正經學過,所以只能動心思了。”
“相信我,我動了很多的心思。”
“今天,你會留在這裡!”
“哪裡,也去不了!”
寧風話音落下,恰值風起,湖畔有一株楊柳隨風而動,枝梢向着湖泊方向深深地彎下,總讓人懷疑風再稍稍大一點,楊柳就會直接折斷。
看着這一幕,舒百靈忽然就不怕了。
從寧風的話裡面,他感覺雙方的形勢就恰似這株楊柳模樣,突然之間,東風壓倒了西風。
寧風,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佔到了上風。
雖然,舒百靈到現在還不知道,寧風憑什麼將鏡公子留在這裡。
湖面上,陣陣漣漪,只是沒有人能分辨那到底是因爲鏡公子的心情呢,還是那吹風楊柳之東風導致。
“你就這麼有信心?”
鏡公子的聲音愈發地乾澀,之前那種得意不知何時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寧風還是在笑,笑得很乾淨,很清澈,比起染滿了血色的湖泊要乾淨一百倍。
他笑着說道:“我發現一個很好玩的事情。”
“劉府前,明明可以用老舒身上鏡子開口,你沒有;
麻姑鏡子落地前,你離開了;
山鏡破碎時候,你受傷了。”
“你說,這是爲什麼呢?”
寧風在笑,鏡公子卻笑不出來了。
“我猜,只要一瞬間,將鏡子毀得乾淨,你就不僅僅是受傷的問題了吧?”
“天道至公,有法必有破,從沒有什麼萬無一失,更沒有什麼大法能讓人分身萬千,鏡遊天下而無缺憾的。”
“這,就是你法門的缺憾!”
“鏡界中的鏡公子,是最強之最弱。”
“你說,對嗎?”
寧風在悠悠然地道出以上所有的時候,一隻手在緩緩地擡起來,如千軍萬馬前,大將軍高舉臂膀,一經揮落就是萬馬奔騰,踏碎了蒼穹。
湖泊中,“寧風”的形象飛快地開始模糊,就好像有什麼惶急地要逃離。
鏡公子信了;
他也,怕了。
寧風,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疾!”
寧風輕叱一聲,手臂揮落。
霎時間,萬丈光芒,從月潭中爆發起來,其光線頃刻之間侵蝕湖泊的每一寸,每一個角落,偌大月潭,真成了一面光亮到極致的鏡子。
一個念頭閃過的時間不到,一張碩大無朋的符籙形象浮現在月潭上,封禁籠罩整個湖面。
其上金光流轉,不盡玄奧,有數不盡的光與熱從中迸發出來,滾滾熱浪,席捲全湖。
“太陽神符?!”
舒百靈、鏡公子不約而同,驚呼出聲。
“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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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泛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