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聲,兩聲,三聲……
寧風一步步地行走在元始橋上,發出一聲聲的迴音,其蒼茫,其曠廓,彷彿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
每一聲,都猶如懸浮在亙古時間長河上的巨大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引得寧風胸腔裡的那一顆,隨之跳動。
血液如激流,不住地衝刷着,在血脈當中奔涌,如怒濤,似狂瀾,引得寧風想要仰天長嘯,不如此無法抒發胸臆中騰發起的那股氣。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寧風默默地行走着,莫名地,就有了一種虔誠的感覺。他往橋下望,向着四方看,發現隨着他在橋上越走越高,原本週遭景象漸漸淡去,代之的是一條銀河般長河。
長河在奔涌,捲起千堆雪,濺起的每一滴水花裡面都晶瑩閃光,閃爍着瑰麗的色彩,彷彿是有億萬衆生在每一滴水裡,有千秋歲月凝固其中,有一個個完整的世界在裡面發展、寂滅……
恰似,寧風正在走在另外一個世界,更準確的說法是,走在兩個世界連接的橋樑上。
突然
寧風的腳步猛地頓住,豁然擡頭,凝望前方。
在那裡,拱橋最高處,一個負手而立的背影映入眼簾。
在看到這個背影的一瞬間,寧風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這完全是本能,沒有來由,不知道原因。猶如空氣都凝固成了鉛塊。沉沉地壓在他的胸膛。
“恐怖的存在!”
寧風頭皮發麻。心猛地咯噔一下,深切地認知到了背影主人的恐怖。
“我師尊天雲子近乎元嬰真人,怕是元嬰真人當中稍弱的一些,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掌教真人申不疑,實力之強,更在師尊之上。”
“魂境出日,我看到過神宮老祖法身憑依神像,其威勢煌煌如大日。莽莽似蒼天。”
“可與此人比……”
寧風雖然沒有看到他的正面,更能肯定對方無論是目光還是注意力,決計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可即便是如此,他依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個壓力不是對方給予的,不是心理上的壓力,更像是絕對意義上的層面差距,勝過人與螻蟻之別。
若是要寧風做一個形容,面對這麼一個存在,他感覺自身就像是佛家所說的一碗水裡存在的。肉眼所不能見的幾億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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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風不想對自己師門的長輩不敬,在心中強行收斂了將他們與眼前存在對比的想法。
“呼~吸~呼~吸~”
他深呼吸了數次。方纔重重地一步踏了出來。
這一步踏出,寧風彷彿走入了一個奇妙的領域,頓時感覺一切都不同了。
最先有的反應是靜,極度的靜,靜到他能聽到血液奔涌的聲音,呼吸更是清晰得直如颶風。
“你終於來了。”
負手而立的背影主人開口了。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寧風只能從其明顯還是年輕人的嗓音裡,聽出無盡的滄桑感覺,好像在這一句話裡面就跨越了萬年風霜。
“尊駕知道我要來?”
寧風謹慎地應答着,同時觀察着這個存在。
他身上的衣服呈現出玄金色,極其莊重,極其華麗,恍若是某方帝君在登臨大寶,威壓四方一般。
玄者,黑中泛紅;金者,燦爛而威嚴。
“這似乎是……袞服,玄金袞服。”
寧風做着判斷,同時等待着玄金袞服主人的回答。
“本座張凡,在此等待那個有緣人。”
“你既能見到我,便證明你就是那個有緣人,那就算是在等你吧。”
張凡淡淡地說着,徐徐地轉身。
“這……”
寧風身子微微後仰,純是出乎本能。
在張凡轉身的瞬間,他似乎能看到一輪紅日在冉冉升起,看到一隻三足金烏在逆反蒼天,看到一隻巨大的袖口,遮蔽天日的同時,吞噬了一切。
“有緣,到底是什麼有緣?”
寧風心中,諸般念頭,泄洪般奔涌而過。
“是我與這張凡身上一樣具備的太陽相關痕跡嗎?我的是太陽法,他的是什麼?”
“還是,其他什麼我不知道的情況?”
關於第二點,寧風剎那之間想了很多種可能,包括眼前這位張凡跟他一樣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穿越者這樣,連他自己都逗笑了的荒謬可能。
張凡,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
他身着袞服,頭戴華冠,袞服上佈滿了金絲紋路,面容則平平無奇,只是一雙眸子深邃得直如宇宙的起始與終結之處。
“這到底是什麼存在?”
“他又在這裡,等待了多久?”
寧風在心中,不知道多少次,問出了同樣一個問題。
張凡微微一笑,彷彿他那雙眼睛能看穿一切般,悠悠地道:“我就是我,跟你一樣,是一個在路上的人,只是我們走到了一個階段,而你纔剛剛起步罷了。”
“當你未踏上此橋時,我在此,亦不在此;”
“當你踏上此橋時,我便在這裡,等着你。”
張凡繼續在說着,寧風眼中在流露出迷茫之色,那些話對他來說,還是太過深奧了。
“你看……”
張凡依然用深邃得包含了整個宇宙的眼眸看着寧風,信手衝着橋下一指。
寧風循着他所指望去,只見得在銀河般奔涌的河流上,恰好有一條魚兒竭力地躍出了水面。
“噗通~”
興許是張凡的那一指點破了什麼,這次寧風聽到了聲音,出水的聲音,入水的聲音。
“這是一條亙古的時間長河。”
“這世上,永遠有那麼一些優秀的人,他們不甘心一世隨着草木而枯榮,不願意在棋盤裡,做那任人擺佈的棋子。”
張凡的話依然有難懂味道,但這回聽在寧風耳中,卻截然不同了。
“他們之中,有的人如一滴水珠濺出了時間長河,有那麼一瞬間脫離了時間的掌控,但終歸還是時間的一部分;
他們之中,又有一些人躍出了水面,有那麼一剎那,他們可以看到整個長河的形狀,以及至少有那麼個時間點,擺脫了時間長河的束縛。”
張凡說到這裡,收回了遙指向時間長河的手指,整個世界的沉寂又迴歸,靜得落針可聞,只有他的聲音在迴盪。
寧風嚥了口唾沫,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是之前所見一幕,躍出來的魚兒,濺出的水珠兒,這就是站在世界頂端的那一批人嗎?
“師尊,他是水珠兒,還是……”
寧風搖着頭,把這個念頭從腦海裡面晃盪出去,未免太過不敬了。他自己心中有數,如果真要按照這個理論來說的話,即便是站在天雲子這個位置,怕是依然連濺出的水珠都比不上。
不知道爲什麼,寧風絲毫不曾懷疑過張凡的話。
這個人只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一轉身,一作勢,卻讓人能清晰地體悟到信服,彷彿他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他說什麼就是天地至理一般。
如此存在,讓人心折。
“尊駕呢?”
寧風忍不住,打斷了張凡的話,插口問道。
“我?”張凡笑了,隨意地道:“我只是一個站在礁石上,暫時休憩的人。”
“暫時站在礁石上休憩?”寧風反問:“尊駕的意思是,你還要再入河?”
張凡在笑,笑得很純粹,不是苦笑,不是歡笑,就是笑這個字眼直指的最本質意思。
他笑着說道:“我或許行吟在河畔,或許溯流而上,或許踏入另外一條河流……,誰知道呢?”
張凡聳了聳肩,寧風看在眼中,覺得熟悉得不行。
“現在,你懂了嗎,寧風?”張凡看着寧風的眼睛,繼續悠悠地道:“我在時間長河之外,你在這浩瀚河流某一滴水珠裡生滅的萬千世界之一,通過元始橋,在此相見。”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久得超過了你所在世界的源起;
我又只是等了你一剎那,剎那到你看到我的時候,我方纔存在。”
“你懂,便懂了;不懂,便就不懂了。”
張凡說完是,顯然是不想再提這個話題,寧風亦是心中有數,這個話題遠遠地超過他現在境界能接觸的極限。
那是星漢的另一端,遙遠到無法想象的一個彼岸。
“大丈夫,當如是也!”
寧風對自己說着,擡頭望向張凡,問道:“不知尊駕見我,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