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巔峰?
袁長文突然對這個詞語感到好笑,曾經的自己就是這樣,爲了一個目標而奮鬥,爲了讓角色更加豐滿而努力拼搏。只要有機會,就不會放棄,哪怕歷經千辛萬苦,自己終於還是站在了帝國第一人的位置。
但這一切,在“真實”面前,顯得孱弱無力。最關鍵的並不是自己追求人生巔峰,而是自己被恐懼驅使不得不使勁往前爬。就像恐怖片裡無盡漆黑的走廊,自己根本不敢停下來,莫名的恐懼促使我使勁往前爬。
卻是,怎麼也爬不到想象中的出口。
恐懼有錯嗎?沒錯。
如果人人都沒有恐懼,那麼誰還會去奮鬥?誰還想要買房?誰還會必須結婚?誰還要揮灑青春的汗水?怎麼還會有國家存在?又怎麼會組建軍隊這種玩意?
沒有恐懼,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這樣的劇本,誰願意看?那個“超級vip”纔不會想要這種垃圾人生,要奮鬥要熱血,要衝突要情節反轉,要成功要失敗,要讚揚要唾棄,要手舞足蹈放肆嗨,也要瑟瑟發抖低聲哭。
想讓父母過得好,很多時候是爲了炫耀。“看,我帶父母到處耍,吃好的,怎樣,羨慕吧?你做不到吧?”
但更深一層,其實是恐懼。恐懼着別人背後說三道四,恐懼着別人笑話自己,“你看那個人,三四十歲了,從來沒有給父母買過東西,還在找父母要錢”,或者,“看,十年前,他父母意氣風發,覺得兒子會怎樣怎樣。現在呢?房子也沒買,婚禮也垃圾。”
最核心的位置,就是恐懼“無我”。角色不會承認自己是無足輕重的,角色更不會承認自己看中的一切都是虛假,自己所信奉的一切都是扭曲。
但這個是事實,無中生有,從空無中精心編織出一個角色,這就是現狀。我拼命想要掩蓋這個真相,用情緒來掩蓋,用否定作爲武器,用恐懼來轉移注意力。
“想這些,有什麼意義”、“有時間考慮這些,還不如好好想想賺錢的事”,這些就是轉移注意力的標配方式方法。把某樣東西放在最高點,似乎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如這樣東西。比如權利、金錢、生命、榮譽等等。
不過是人爲的扭曲罷了。
袁長文這個角色必須存在,必須得到他人的認可,角色的屬性必須得到豐滿。編造出來如此種類繁雜的人生意義,就是爲了在各方面豐滿角色屬性,不讓我知道“我存在”跟袁長文這個角色之間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看起來,我只是在恐懼他人的看法,但事實上,根本沒有他人。對吧,所有人都是在我腦子裡,所有人的影像都是我想象出來的虛擬數據。而我,被自己想象出來的虛擬人所鄙視,嚴格來說,我想象這些被想象出來的虛擬數據,在鄙視在諷刺我。
爲什麼要這樣做?如果這不是瘋狂,還有什麼纔算瘋?
角色必須這樣做,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恐懼。如果沒有他人在我腦子裡,那麼我的腦子將會幾乎一片空白。他人的存在,在我腦子裡可以給我提供行動的動力。一方面是恐懼他人的鄙視,另一方面是得到他人崇拜之後的爽感,驅動我去攀登人生巔峰。
其實,所謂的人生巔峰,完全跟時代有關係。並不是一個具體的事物,有些年代當朝爲官是人生巔峰,有些年代金錢至上,鬼才知道下個年代會流行什麼?
總之,就是找了一個大部分人都會羨慕的東西,都在追求卻只有少部分人獲得的東西,作爲人生巔峰。角色當然不會在意具體內容,有這個巔峰存在,那麼就足矣。驅趕、恐嚇、誘惑等等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角色必須做點什麼,無所事事的狀態是角色難以忍受的。它需要互動,不管這個互動是角色勝利還是失敗,都可以證明角色的存在。而沒人願意失敗,沒人喜歡那種失敗的感受,正是如此,角色已經從互動中讓我確認了某些自我定義。
比如,“我不能輸”,“父母辛苦養育我,我一定要努力報答”,“他算什麼東西,不過是有個好父親而已”,“我纔是最厲害的,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
而且,當角色無所事事的時候,總會有一些東西來促使我行動起來。比如,“現在混吃等死,到時候就等着被生活弄死”,“不努力,怎麼可能得到財富”,“人生是一場拼搏,不努力的人最終將被淘汰。”
扭曲的看法,讓我信以爲真,讓我被這些恐懼驅趕着去行動。世界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角色。那些自以爲是的看法,那些扭曲,那些自我定義,讓我認爲世界是某種充滿敵意的模樣。
所有的看法,都是偏見。
因爲所有的看法都是建立在卑微的腦子裡,都是依靠那些孱弱的信息和認知而構建出來的。我永遠不可能全面的看待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情,總有些地方是我無法知曉的。那麼,這種看法,就是一種偏見。
甚至,“所有的看法都是一種偏見”,這句話本身都是一種偏見。
腦子裡的看法必須被斬殺,而腦子裡的自我定義讓我以爲“我就是袁長文這個角色”,或者,“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之類的。當我認可這些自我定義的時候,我就是在構建角色。如果地形需要我打破自我定義,我是根本沒有勇氣去改變,甚至連想都不願意想。
角色會按照自我定義來行動,但很多時候,行爲所獲取的利益會跟自我定義相沖突。比如道德與金錢,這兩者之間的衝突到處都是,根本不需要舉例。如果是邊緣的自我定義,那倒是無所謂。比如超市的自助保鮮口袋,多拿幾個在家裡用。
但有時候,現狀會觸及到核心的自我定義。當然,所謂的核心不過是角色非常看重,或者看重的時間比較長,是否核心這種區分本身就是一種扯淡的扭曲。
觸及到核心自我定義的時候,角色就會糾結就會難受。解決方法就是,要麼增加一個新的自我定義,正所謂認知升級,這樣本來矛盾的事情就會顯得不矛盾。要麼,就是換一個自我定義,讓其與現狀相符合,自然也就不會糾結難受。
比如,“我爲了賺錢,怎麼了?我又沒犯法,沒偷沒搶。再說,這不是爲了整個家庭”之類的。
角色啊,你就使勁玩弄我吧!總有一天,你要我斬殺乾乾淨淨!
當然,也許我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