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長文翻看着古籍資料,一些是老師的傳承,一些是好友的傳承。
很多古籍都描述了“空”,描述了“無”,還有“非二元覺知”這種東西。似乎到最後,精神大師的修煉都是殊途同歸。
如果真的有某種東西是一切,那麼必然大家都會到達同一個地方。
仔細翻閱古籍,竟找到幾種不同的修行法門,也不知道有用還是沒用。
“問自己我是誰:出自《ramanamaharshi》,找張紙找只筆,然後不斷詢問自己我是誰,將得出的答案寫在紙上,然後推翻自己的結論。如果你能夠寫出某種確定的答案,說明還有路需要繼續前進。”
“自體解析:出自《jedmckenna》,同樣是用筆進行書寫,不斷詢問自己究竟什麼是真實,然後再試着推翻自己的結論,一直到最後。比如,‘這裡有一顆樹’,那麼我要如何確定‘這裡’以及‘這棵樹’是真實的呢?”
“見證:出自《zhuangzi》,蝴蝶夢見我還是我夢見蝴蝶?你以爲是你的那個你,並不是你。你以爲‘你以爲是你’的那個你,也不是你。從別人的眼睛中看自己,隨時隨地將你和‘非你’分開。”
“內在身體:出自《eckharttolle》,感受自己的身體,手、腳、膝蓋、胸等等。會有一種微微發麻的感覺,保持住這種注意力,隨時隨地,哪怕在跟人交流的時候。這個感覺並非來自外在身體,而是內在身體的呼應。”
“無爲:出自《laozi》,不要用腦子去思考,順應‘道’而作爲。將自己的思考、權衡等等全部清空,感受‘道’的存在,讓‘道’來駕駛生命之船。像水一樣,跟隨地勢而流動,我們要跟隨‘道’而流動。”
袁長文揉揉腦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抉擇。
回想起老師的教導,“如果沒有這個,你會怎樣?”
那時自己還沒有踏上帝國巔峰,但已經小有名氣,屬於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但也僅僅是佼佼者而已,爲了青年大賽的冠軍,自己很是忐忑不安甚至發展成病態的惶恐。
老師:“如果沒有這個冠軍頭銜,你會怎樣?”
當時的自己很驚慌,因爲這麼多年來,青年冠軍一直是自己追求的目標。如果沒有這個頭銜,自己很難想象自己的處境。被人嘲諷?失落?丟臉?
用老師的話講,人人都有自己看中的煩惱,大家都以爲斬殺妄念之後自己可以過得很好,但從來沒有人仔細思考過什麼叫做妄念。最簡單的,想象自己未來很有錢,這就是妄念。
但是,想象自己今晚能吃飽,這算妄念嗎?想象自己一會去拉屎,這算妄念嗎?
任何念頭都是妄念,因爲本身是不存在念頭這個東西的。
那麼,沒有這個念頭,你會怎樣?
當時的自己沒有參透,輸掉青年大賽的冠軍,甚至連季軍也輸掉了。幾年後回頭來看,這些頭銜可有可無,並不是那麼重要。
當自己以爲看透的時候,老師接着說:“這並非斬殺也並非擺脫,只不過換了一種東西來看重而已。試想一下,如果此時你的精神力被廢掉,你會怎樣?”
會怎樣?
除了恐懼還能怎樣?
自己作爲專修精神力的人,如果精神力被廢掉,那相當於運動員斷腿、作家變白癡。這種情況一直是自己極力避免的狀況,更別說特意去思考。
如果自己的精神力被廢掉,那麼……想想都覺得恐怖,渾身顫抖,想象着自己再也無法攀登高峰,這輩子只能淪落在某個地方,孤零零做着勉強度日的工作。
臥槽!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可怕的嗎?
想想自己踏入精神力修行的那天開始,似乎自己就給自己定了目標,最終目標當然是巔峰啦。然後一步一步分解爲小目標,靠着這些小目標的達成以推動自己的修行之路。
“沒有這個,你會怎樣?”
老師的這句話,到現在都還適用。
每當自己以爲看透世間的時候,自問這句話,就會發現依舊還有自己割捨不下的東西。比如之前的家族,自己會擔心這樣擔心那樣,反正就是不敢完全放手。
自己給自己設定某種界限,將自己認定爲必須擁有某樣事物。大到榮譽、目標、責任,小到吃飯、睡覺。
如果是在科學界,這種做法當然是好事,可以更快更穩更準確的推進當前科研項目。
但放在精神力修行上,則適得其反。
任何限定,都是作繭自縛。
老師一直在讓自己擺脫對事物的執着,可是有些執着自己根本不願意擺脫。比如家人,別看自己已經離開帝國疆域,但真要此時收到家族的求救信息,自己絕對立馬回去。
而且,對這些事物的執着,就是構成我們本身的要素,甚至可以說我們就是這些執着。每當想要擺脫這些執着的時候,就會相當難受和痛苦。
比如老師曾經問的,如果自己的精神力被廢掉,會怎樣?當時自己除了恐懼驚慌之外,會下意識的思考未來出路。比如自己應該去學門手藝,或者,憑藉自己擁有的某些特質,找份工作之類的。
最開始,面對這類問題,自己採取的是逃避。而老師的存在,則讓自己必須面對這些恐懼。但是,思考另外的出路,僅僅是轉移注意力而已,讓自己認爲廢掉精神力不重要。
只是找了個其他事情,來代替罷了。
放棄任何手段,直面恐懼,然後就會發現這些恐懼是自己帶來的。因爲自己的執着,因爲自己給自己設定的界限,換而言之,這些恐懼也是自己。
自己就是一團恐懼構成的。
“摧毀問題的,從來都不是答案。”
老師的這句話,自己略有理解,但還不能完全掌握。因爲不是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用這句話來解釋。
自己給自己設定界限,讓自己成爲侷限的某個個體。但是,放棄所有的界限之後,自己還剩什麼?那時的自己,又是誰?
一個遵守法律的自己,跟,一個不遵守法律的自己,難道是同一個人?
袁長文現在都沒有理清楚這些事情,但他有一種預感,解決這些問題之時,就是修爲突破之日。
老師似乎把什麼多看得很淡,就算是死亡,也是老師時常撫摸的話題。
“整個世界對老夫而言,死亡纔是最可靠的伴侶。”
“如果你明天就死,那這件事還有多重要?”
袁長文有時想着死亡,那是一種解脫。但有時想着死亡,卻是一種恐懼。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老師總是對這個問題笑而不答。
別看自己是帝國第一精神大師,那是在老師離去之後的事情,而且自己現在的高度跟老師比起來,還有很大的差距。
在帝國,自己已經找不到突破的契機,甚至連突破的理由也找不到。再加上那一股不真實感的襲來,袁長文知道自己必須做出選擇。
事實上,選擇早就做了,只是一直在斬斷那些阻礙之物。